隔了两天许霂都没有再来看过，许霂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薛霖，所以他只能躲着。可他没想到短短两天，再见薛霖，他的情况好像更严重了。
楚医生给了他特权，可以随时去病房里看薛霖。
薛霖的情绪稳定了很多，他已经可以在病房里自由活动，只是许霂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薛霖站在窗边用手指在玻璃上写着什么。
他好像感觉到了有人进来，慢慢转过脸看了许霂一眼便麻木似地朝床的方向走去。
许霂的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薛霖刚刚回头看他那一眼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准确无比地扎进了许霂的心头。
那双眼睛里再没了曾经的深情爱意，只有冷漠和陌生。
他机械般地坐在床边，目光一直也不能集中，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身体也不受控制地乱动，看起来很是焦虑。
许霂发现窗户上和桌子上的水渍，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字。他隐约可以看到几个字，好像是之前在寨子里住的客栈的名字，还有他去云南那晚的日期，以及老君山几个字……
看到这些，许霂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走到薛霖旁边坐下，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薛霖？”
“我在。”薛霖下意识地回答。
“你看着我，看着我！”许霂用手按住他的肩膀，想让注意力一直难以集中的他看向自己。
看着许霂的脸，薛霖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他的脑袋疼得要命，疼到他忍不住用手去拍打自己的脑袋。
一帧一帧闪过的场景，是薛霖在另一个视角里看到的他和许霂在一起相处的画面。
看他们在桥上相拥而泣，看他们穿着少数民族的衣服围着篝火跳舞，看他们云雨缠绵……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的这些场景？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在一起了？
哥哥……
像是千万里之遥的远方传来一阵又一阵强烈急切的呼喊，那个声音温柔动听，他在喊自己的名字……
朦胧中，薛霖睁开了眼睛，他在恍惚中看到了一张隔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过的想念的脸……
好模糊的一张脸，他努力想看清楚一点，想要再看看这张脸，但是他好累啊！
终于……在挣扎了几次之后，薛霖再次闭上了眼睛。
见薛霖疼地晕过去，许霂连忙去找楚江汉。
听到许霂说薛霖头疼晕过去，楚江汉有些兴奋，他连忙让人安排薛霖再次接受电击治疗。
等薛霖回到病房，许霂就一直守在他的床边，直到他醒来。
看到薛霖醒过来，许霂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薛霖，你醒了？”
他看了许霂一眼，直接抽回了被许霂拉着的手。他这样疏离的眼神许霂已经不是看到一次两次了，可是每次看到依然像是一把刀刺进自己的心口上。
许霂一直在想，当初薛霖求自己带他走没有答应反而还帮助楚医生，到如今，薛霖变成这副样子连自己也不认识，这到底，是不是错的？
虽然楚江汉说过薛霖现在记忆混乱，以后可以恢复，但是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他又是否真的会恢复？还有，这样的治疗对他的精神影响已经显现出来？那身体呢？对他身体的伤害又有多大？
“薛霖，我是许霂。”许霂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他伸出手去拉刚刚缩回去的薛霖的手。
“许霂……”听到这个名字，薛霖的眉头紧皱了一下，似是痛苦的回忆再度来袭，他的表情又开始变得狰狞。
吓得许霂连忙去安抚薛霖，“别想了别想了，不要动脑子……”
他听话地不再去想，而是转过脸认真地注视着许霂。
薛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神平静温柔，似是潋滟秋波，又似深秋孤月，就这样充满柔情又带着清冷的目光却让许霂内心颤动不已。
任是无情也动人！
许霂在想，眼前这个人，这张脸……无论他到底是谁，但是那双眼睛，看着自己永远深情款款的眼睛，他永远沉溺于薛霖看自己的眼神。
可是，这样一个满心满眼的人，自己却一心想着让他消失，他这样做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他纠结了，如果，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那该多好？
“把药吃了吧？”许霂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
薛霖接过了许霂递过来的，可能是能让他消失的药，放进嘴里仰起头直接咽了下去。
医生护士怎么能喂不进的药，只需要许霂一句话，他就乖乖听话。
即便许霂递过来的是毒药，他也会照单全收。
“你……噎着怎么办？不会喝点儿水顺顺吗？”许霂看得又气又急，连忙拿起一瓶水拧开放到了薛霖嘴边让他喝下。
他听话地张口，任凭许霂小心翼翼地喂他。
一股水流进入口中冲散了口中被他嚼碎的药，本来没什么感觉的薛霖突然就觉得苦涩无比，在口中存了好久，才慢慢咽下。
“苦不苦？”
“好苦！”薛霖抬起头看向许霂，目光真挚又委屈。
是药苦吗？是，也不是，吃了这么久的药，他哪里会觉得苦，只不过今天是许霂送来的。
眼前这个人，这个自己那么在意那么喜欢的人，他无比想让自己消失。
好苦啊，原来做人这么辛苦！
见许霂不说话，薛霖低下了头，许久才又开口，“你已经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
许霂有些不自然地低头，思考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抬起头刚好与他目光撞在一起，他才慌忙地问道，“他……他怎么才能回来？”
“我……不知道。”听到许霂这么问，薛霖脸色就有些发白，脸上笑得也很勉强。
他没想到，许霂会这么急切地想要自己消失！同时又觉得这样也挺好，许霂如此坦荡，倒让自己不该再有念想。
“你一定很讨厌我吧，如此亲密之人居然是个冒牌货。”薛霖笑着说，声音里带着凄惨。
“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受苦，无论你是谁，一直在这里接受这种魔鬼治疗，最终受伤的都是……”许霂低着头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看着他疼到浑身抽搐颤抖，看着他浑身大汗淋漓，看着他醒来后迷茫无措……许霂真的心疼了。
薛霖抬起了眸子望向他，目光里多了些希冀。
他也在乎我的，对吗？
“带我走吧？好不好？”薛霖抓住了许霂的手，以一种极其虔诚渴望的，又带着小心翼翼试探的目光看向许霂。
除了第一天见面的时候薛霖哭着对他说让他带自己走，今天是第二次。
四目相对，目光的碰撞像是一场博弈，想要去看穿对方的心意。
许久许久，许霂沉默着低下了头。
薛霖知道了他的意思，淡然一笑，也不再纠结。
结局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如果他一直没醒过来，你会怎么办？”
他还是不死心，再次问道。
“我会等他。”
“那……我呢？”
“可你……终究不是他。”
两人再次默契地沉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连处在同一个空间里都觉得尴尬。
“你……为什么写这些……”许霂觉得有些难受，站起身走到了薛霖刚才站着的桌边，窗边，指着上边的水渍问道。
他当然不会以为薛霖是在这里太无聊。
“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会忘了你。”
薛霖已经感觉到了这些天在这里接受“治疗”的结果，他会经常性地失忆，比如他正在做一件事，可他会突然失去意识，再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做别的事或者在床上躺着……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根本记不起来。
更严重的是，他的记忆逐渐变得空白，是专属于他的记忆，他记不清这一个月来发生了什么，从一开始忘记某些细节，后来慢慢忘掉时间，到现在他甚至开始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儿，以及……人。
他脑海里关于许霂的信息越来越少，甚至是他的样貌，薛霖都逐渐模糊。
接连一星期的折磨，薛霖的心理防线快要撑不下去了，可现在，他还有一个念想。
他真的……不想忘记薛霖，忘记他说过的话，他们经历的事。
所以他在记东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办法把他还能记起来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记下来。
没有笔，他就用水在地面上写，一遍一遍地写，他固执地以为这样就能最快地把每次丢失的记忆找回来。
“你……”听到薛霖的解释，许霂的心脏跳动再次漏掉了一拍。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能像上一次还好，还可以一直看着你，哪怕再也醒不过来。可是，我好怕……我好怕我会消失，连一点关于你的记忆都没有就消失了。”
“哥哥，你说实话，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是我，不是他。”
他不再奢望许霂能答应带走他，也不奢望许霂会对他满怀爱意，只是，一个人在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经历了这么多天，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一个人，他终归还是想要一个答案的。
“我不知道。”许霂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清楚自己喜欢的人是薛霖，可是眼前这个人是薛霖也不是薛霖，他无法去分辨眼前的人是谁，至少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快乐甜蜜的。
“没关系，其实你喜欢谁多一点都没关系，至少我现在你身边。”薛霖脸上努力露出了个笑容，想要宽慰许霂，更想要安慰自己。
第二天。
当许霂还没到医院的时候，楚医生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薛霖昨晚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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