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涛一进办公室，目光马上被清雨哭肿的双眼吸引，他低声问：“小雨，出什么事了？”清雨淡淡地回答：“没事。”
吴涛不放心，正色说：“是不是雷毅欺负你了，我问问他去！”清雨一把拉住他：“别闹了。”
吴涛蹲下身：“小雨，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对他太好了，一副离了他活不了的样子，这怎么行？”清雨不去看吴涛，她盯着电脑屏幕，眼泪却滴下来。
吴涛着急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清雨也急躁起来：“别问了，真的没事。”接着，她抹掉泪，缓和了一下语气：“咱们准备出发，去长兴。”
清雨起身，转身却发现，张志强正在身后看着自己。她低下头，本想闪身过去，张志强却拉住她：“小雨，是不是有什么事？”清雨摇摇头。
张志强不强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告诉老师。”清雨点点头：“谢谢张老师。”
吴涛开着车，经历了一段艰难的路程。他总是偷瞄清雨，几次欲言又止，怕惹她心烦。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长兴医院。一眼望去，医院的规模，比黄坪大了好几个量级。
今天，他们约见了行政主任李永森。李永森50多岁，身材微胖，衬衫和西裤都熨的笔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说话的时候总在微笑。清雨却觉得，他是只彻头彻尾的笑面虎。
清雨和李永森握手：“李主任，我是昨天和您联系过的郑清雨，这是我的警察证，请您过目。”李永森看也不看清雨的证件：“欢迎，请进。”
三人在会议室坐定，清雨表明来意：“李主任，不瞒您说，我们本次来访的目的，是调查一起谋杀案。”李永森的脸上马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清雨安慰道：“请您不要紧张。”
见李永森的面部表情平静下来，清雨直截了当地问：“请问您认识范钢吗？”李永森懵住了：“谁？”“范钢。”清雨重复了一遍。
李永森想了半天：“我实在没印象。”然后，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是他被谋杀了？还是他谋杀了别人？”清雨诚实地回答：“他去世了。”不等李永森发问，她继续说：“他之前曾是你们医院的员工，是在18年前离开医院的。”
李永森更晕了：“警官，18前年，你没开玩笑吧？”清雨笑了笑：“可惜，不是玩笑。”
李永森意识到了自己的用语不当，他立刻展现了一个职业的微笑：“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尽管说。”
清雨礼貌地说：“那就太感谢了。我们目前只知道，他之前在你们医院是做行政工作的，现在我们需要知道他的其他信息，比如：入职时间，工作职责，工作中都和什么人接触。总之，越详细越好。您能帮我们找到相关资料，或者找到了解这些情况的人吗？”
李永森为难地说：“他离职的时候，我还没来医院，我确实不认识他。而且，之前我们医院更新信息化系统，重新录入了档案，但是针对离职这么多年的员工档案肯定没有重新录入了，老档案也都销毁了。”
他又琢磨了一下：“请问他今年年龄多大？我看看能否找到和他同期的员工。”
清雨不禁暗自赞赏他清晰的思路：“他今年53岁。”
李永森想了想：“这样算来，当时他的领导，就是一直在我们医院，现在也退休了。我去问问老领导，再问问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员工，你们能不能等我一下？”
清雨感激地说：“当然可以，我们不着急，特别感谢。”
李永森匆匆的走了出去。
等待的时候，清雨拿出手机，看到雷毅的微信：“小雨，今天一定要多喝水，昨天掉了那么多小珍珠，小心不漂亮了。”清雨会心一笑，抬头却发现吴涛正盯着自己。她赶快低下头，听到吴涛也笑了：“郑清雨，瞧你那点出息！”
清雨正在不好意思：“怎么样才算有出息呢？”吴涛认真地说：“没有他你就活不下去了？你就心甘情愿让他拿住你？”
清雨想了想，眼眶又红起来：“没有他，我可能真的会活不下去。”吴涛看着清雨，脸上浮现出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真不知道，这个雷毅，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了。”
足足等了40分钟，李永森才回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的一男一女。
李永森很有条理地开始介绍情况：
“刚才，我们查了系统，确实没有范钢的信息记录了。不过，我打电话问了老领导，他知道范钢这个人。不过他不是范钢当年的直属领导，很遗憾，范钢当年的直属领导已经去世了。”
说完，他指着身旁的一男一女：“这是林女士和王先生，他们当年和范钢同期在部门工作过，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们。”
清雨礼貌地问候了两位，两位都表示，他们虽然和范钢在同期工作过，但是和范钢并不熟悉。
林女士先发言：“当时，采购部一共就三个人，范钢的领导带着两个同事。现在他领导去世了，另外一个同事，十几年前就出国了，我们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清雨有点迷惑，她拿出手机，调出范钢的照片：“请看看是这个范钢吗？”林女士看了一眼就回答：“是他，变化不大。”
清雨追问：“他不是做行政的吗？”林女士愣愣地看着清雨：“不是啊，他是做采购的。”然后，她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当年，采购部还没有独立出去，是隶属行政部的。”
清雨还是不明白：“这个采购，是采购什么呢？”林女士眨眨眼睛，意味深长地回答：“医疗器械。”
清雨顿觉，拼图的边缘，他们就要摸到了。
接下来，王先生简单介绍了采购医疗器械的流程：“其实也很简单，采购就像中介。一边是医院，一边是医疗器械公司，采购的任务，就是把医疗器械从医疗器械公司买入，供医院使用。”
清雨很直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这个岗位，是有机会获取灰色收入的？”
三人没有回答，清雨理解为默认。
她马上又问：“那谁决定买哪个公司的产品呢？”王先生一阵尴尬：“常规流程是采购推荐，采购部领导和行政部领导审核，最后是需要签字到院长级别的。金额比较高的订单，会通过公开招标的方式进行。”
清雨表示惊讶：“流程挺复杂。刚才您也说了，这是常规流程，那请问，非常规流程是什么呢？”吴涛差点笑出来。对面的三个人，脸上都浮现出明显的难堪，沉默起来。
清雨揉揉额头：“三位，范钢去世了。他是被谋杀的，你们不会想知道细节的，因为真的很难接受。”三人全都一脸僵硬，可以看出，他们的脑中都正在进行不愉快的想象。
清雨继续说：“你们也许觉得，他离职已久，他的死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但是，相信我，之所以我们今天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们的信息，对我们的破案，很可能至关重要。”
最后，还是李永森开口了：“警官，非常规流程也很多。举个例子：比如高层基于战略考虑，由院长直接签字，或者经院长授权的某人签字，也可以直接签单。”他顿了顿，眼睛看向清雨：“你可能不了解医疗器械行业，即使在范钢的那个年代，也有订单金额可以达到千万级别。”
清雨思索了一下：“李主任，您刚才说，范钢的信息找不到了，那过去的代理商信息应该有存档吧？”李永森点点头：“这个肯定有。不过，范钢在我们医院也工作了十几年，是要这十几年的吗？”
清雨笑笑：“不用，请先帮我们提取1991年到1994年这四年的，包括：供应商公司名称、联系人姓名、电话和当年的采购金额。我知道，这肯定涉及敏感信息和商业机密，需要什么手续，告诉我们，我们今天就办好。”李永森应承下来。
清雨转换了话题：“最后，我还有个问题，除了范钢当年的采购部同事和领导之外，范钢在医院有其他关系比较好，走的比较近的人吗？”王先生摇头，但是，清雨看到林女士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清雨对她递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林女士，您是不是有什么想告诉我们？不要顾虑，您不需要负责任，小事也没关系。”林女士顿时面露难色。
李永森看了看她：“如果知道什么，就说吧，毕竟人命关天。”
林女士好像下定了决心：“其实，就是传闻，没有证据。不过当事人都不在了，告诉你们也无妨。当时，院内一直传闻，范钢和院长秘书关文雪关系不错，不过后来传闻也不攻自破了。”
清雨问：“为什么？”
林女士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表情：“因为，关文雪后来嫁给了院长，成了院长夫人。”
清雨会心一笑：“原来如此，那这个关文雪现在在哪里？”
女士面露可惜：“去世了，院长也去世了，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走出医院，吴涛问：“小雨，为什么要选那4年？”
清雨说：“依据很简单。范钢的姐姐是在1991年去世的，移植手术应该在1990年左右。廖奇也说了，那段时间，范钢很缺钱。这说明，那个时间，范钢还没有买房的钱。而在1991年到1995年，范钢集中购买了5套房产。所以，我猜想，他的购房款就是在这个时间段获得的。而且他的习惯是，手上一有钱，就会马上买房进行投资。所以，我们的第一杆子，先往这里打！”
吴涛点点头：“这个我也想到了。”
突然，吴涛气急败坏起来：“这是什么破医院啊？自己人都救不了！所有有用的人，全都被他们治死了！”清雨被他逗地哈哈大笑：“吴涛，这是警察该说的话吗？要是张老师听见，肯定得要你好看！”吴涛根本不当回事：“我知道，你才不会出卖我呢！”
回到局里，早已过了下班时间。一进院门，清雨就看见坐在楼门口台阶上的雷毅。吴涛识趣，快步走进楼去。
清雨踱步过去：“雷老师，怎么还不回家？”雷毅仰头看着清雨：“不敢。”清雨忍住笑：“雷老师，还有你不敢的事情？”雷毅伸手拉住清雨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清雨才发现他没有穿外套，她赶快双手捂住他的手：“怎么不穿外套，你都冻坏了。”
清雨拉起雷毅，一起走进法医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空空如也。门刚一关上，雷毅就从身后抱住清雨：“小雨，对不起。”清雨转过身，用双手去温暖他的脸：“看你的脸凉的。”
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了雷毅眼中的泪光，她踮起脚尖，用鼻尖去蹭雷毅的鼻尖：“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雷毅喃喃地说：“我知道，我让你害怕了，我最不愿意的，就是让你害怕。”
清雨紧紧地搂住雷毅的脖子，她用脸去暖雷毅的脸，闻着他的味道：“雷老师，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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