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钰知道皇帝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于是赶忙解释道。
“陛下误会微臣了。”
“丞相大人为国尽忠，此时已是油尽灯枯之际，微臣心中也感念丞相大人的付出。”
“臣是丞相大人亲手提拔起来的，虽然在一些政见上与丞相大人相左，但臣对丞相大人始终感恩戴德。”
“如果没有丞相大人的提拔，哪有微臣的今日。”
“微臣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担心陛下。”
姚仁美的功绩即使再大，还能比得上皇帝的功绩。
洛钰先感恩了一番姚仁美，然后才将自己要强调的重点转向皇帝。
皇帝年纪也大了，而且身体虚弱，信奉鬼神之道，整日都离不开丹药。
“你这话是何意？”皇帝看向洛钰问道。
“微臣听说将死之人那半只脚已经跨进死门，浑身都散发着死亡之气。”
“丞相大人如果是尊君之臣，这个时候就不该来见陛下，免得给陛下传递不祥的气息。”
皇帝的面色变了变，眼神闪躲。
洛钰看到皇帝的反应，心中大喜。
皇帝现在怕身体不好，十分惧怕死亡。
只要涉及到他的生命安全，皇帝马上就会产生怀疑。
“可是丞相为朕鞠躬尽瘁这么多年，他临死之前要见朕一面，朕也不好不见。”皇帝有些为难的说道。
洛钰早想好了对策，语速很快的说道。
“率土之滨皆是王土。”
“陛下可以见丞相大人，但没必要离得那么近。”
“勤政殿帝王之气最重，陛下远远的见一面就可以，何必非要在近前相见。”
“陛下要与丞相说什么话，让人传话就可以。”
皇帝颇为满意的看着洛钰，“那就照你说的这样做吧。”
洛钰果然是有些小聪明的，这么做，既全了他对丞相的君臣之心，又防范了丞相身上的死气传到他的身上。
姚仁美收到皇帝要在勤政殿见他的旨意，精神气也多了一些。
勤政殿是处理政务的地方，皇帝决定在此见他，可见对他能力的肯定，对他个人的尊重。
皇帝终究还是一个喜欢念旧情的人。
毕竟几十年的君臣之谊。
他光宰相就做了将近十年，纵然是再无情的人，他临死相求，还是会答应的吧。
他知道这是自己见皇帝最后一面了。他养足精神，他还有很多的话要跟皇帝说。
他现在揣着很多的秘密，比如说洛钰很愚蠢，燕州都督赵攀狼子野心，准备造反。二皇子不足以堪当大任，担不起太子的职责，及大周现在存在着很多问题。
当然还有六公主。
六公主也是一只小狼崽子，要提早防范。
如果皇帝能听得进去他的话，如果皇帝答应照顾他的子孙，他把六公主卖掉未尝不可。
一边是他效忠了几十年，给了他无上权利的皇帝，一边是他全无了解，最近才开始讨好的六公主，两相比较下来皇帝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六公主是他无可奈何的退路，但凡有得选，他还是希望皇帝能看在这么多年君臣之情上，保住他子孙的性命。
姚仁美原本想挣扎着站起来，至少在皇宫的二门处能走着去勤政殿见皇帝。
那是他走了十几年的路，他熟悉的很，每一块石头，每一棵草木。
可他终究没有站起来，只能让人抬着软榻将他一起抬到勤政殿。
八个强壮的内侍抬着他缓缓的走在去往勤政殿的宫道上。
这曾经是他走向权力巅峰的路，可现在他却只能喘息着，恋恋不舍的看着两旁熟悉的草木，红色的高墙，满是纹路的石板路。
这是他最后一次走这条路了。他就要死了。
不知不觉间，过往的事情，经历的人物，缓缓的涌入他的脑海中。
那些人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模糊，那些事情变得虚幻，仿佛发生过，又仿佛没有发生过。
姚仁美满怀期待能见到皇帝最后一面。
只可惜他的床榻被抬到勤政殿的阶梯之下便停了下来。
姚仁美觉得停在这里也可以，毕竟是见皇帝，他自然不能躺在床榻上。
他刚要挣扎着起身，却见到洛钰那张笑脸呈现在他的面前。
“丞相大人不用挣扎了，陛下有旨，丞相大人就在此处见陛下。”
姚仁美露出疑惑的神色。
洛钰满是得意，微微扬起下巴，“丞相大人聪明一世，怎么现在糊涂了？”
“难道你觉得陛下会亲自走下台阶来见你吗？”
姚仁美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皇帝终究还是不愿意见他最后一面。
他被抬到此处，不过是为了全皇帝一个君臣得宜的名声。
他都已经这样了，皇帝竟然还要利用他来为自己营造好名声。
姚仁美第一次觉得皇帝竟然是这么一个恶心的人。
洛钰想要在姚仁美的眼神中看到愤怒，不甘，怨恨。
因为姚仁美越是不痛快，他越开心。
只可惜他在姚仁美的眼神中没有看到愤怒、怨恨的情绪。
洛钰很是失望。
姚仁美即使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依然看不上他。
洛钰冷哼一声，“有什么好傲慢的，你的死期到了，老天来收你了。”
“陛下终究不愿意见你。”
洛钰说完，甩袖而去。
姚仁美微微仰头看向勤政殿的大门。
就在此时，勤政殿的大门缓缓敞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呈现在他的视线中。
可他看不到皇帝的脸，距离太远了。他的眼睛早已经浑浊，看不到这么远的距离。
他感觉皇帝似乎在说话，可他根本听不清皇帝在说什么。
片刻之后，小内侍匆匆的跑到他身边，传达皇帝刚才对他说的话。
可皇帝对他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感觉到心凉到了极致。
虽然他穿着厚厚的衣服，身上还盖着厚棉被，可他依然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虽然还不到九月份，太阳依然刺眼，天气依然闷热，可他却觉得浑身冰冷。
小内侍说了什么话他几乎没有听到。李莲走到他身边，压低嗓音说道，“都是洛钰给陛下出的主意，说丞相大人身上沾满了死气，会传染到陛下身上，所以……”
李莲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丞相大人莫要生陛下的气。”
在姚仁美眼中，李莲最忠君，最善良，也最通透。
李莲是在维护皇上，但也是在开解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原本准备在死之前与皇帝说些交心话，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他所知道的秘密也会跟着他一起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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