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位黎雨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了暮色轻拢的梨宅前院。
“雨妹？”在旁边陪同的上位梨欣不解地问，“你走过去可能会干扰她们。”
“没事的，巫女说了，这里是纯粹的回放。”下位黎雨依然是头也不回地穿过了前院的胸墙，“我看着她们和看电视机没有区别。”
“这样啊……行，你想走近点观测？”
“……”
片刻间，她已经走到小孩那桌旁边，还站在了一号梨雨的正后方。看着面前对着饭碗狼吞虎咽的自己，一股奇妙的隔世感渐渐爬上了心头。
“这段我也还记得……”下位黎雨无奈地笑笑，“我当年是这样子的？真是没法想象。”
从六年前开始，自己吃饭再也没试过这样胃口大开。
“雨妹，你悠着点。”像是深有同感，旁边的敬缘忍不住劝，“不用担心我们把这些肉吃完噢，我们会给你留够的。”
“唔唔唔唔！”梨雨不知说了些什么。
“哎，不礼貌。”另一边的梨欣连忙劝止，“嘴里塞满东西就先嚼完再说。”
“哈哈，这有什么嘛。”桌对面的婉茵笑了笑，打圆场道，“小孩子这样才精神。”
梨欣其实也无所谓，她只是在悻悻地看旺子。
“她在屋里也冇什么食相的。”旺子淡淡地评价，“该麻烦阿缘多教教她。”
唔，还好阿妈今天心情好。
“我教不动这个雨妹……”敬缘为难地笑笑，“我还想让她把那块烧肉留点给我呢。”
梨雨瞬间抬起头，射向餐桌的目光像在捕猎：“还有吗？”
梨欣忍俊不禁地拍了拍她：“阿缘今天出力多，这点你就别馋了。”
“对！”敬缘理直气壮地将宝贵的烧肉夹到自己的碗里，完全看不出作为巫女的端庄，“你其实已经吃很多了噢。”
可是梨雨还在盯着她。
“她们真是活泼啊。”婉茵感慨着，朝附近的梨定龙笑道，“阿龙，你也多跟她们玩玩嘛，你看你的堂姐堂妹多有精神。”
梨定龙应付地笑一声，继续吃自己的饭去了。
“日带夜带就觉得吵喽。”同时，旺子面无表情地慨叹，“这伶妹贪玩，日日都不安生。话到都懒得话了。”
“那也好啊。”婉茵立刻回答，脸上似乎满是求之不得，“我就盼咱家里也热闹点呢，我家那个太斯文了！”
“他自己钟意喽，阿龙读书人是斯文些的。”
“嗐，旺嫂你也是的，什么读书人，上个学而已嘛。”
“返学好，男仔该去返学的。读到书了，斯文才对路，他自己舒服就得啦。”
“哈哈……也是，阿龙已经上高中了。这日子一晃就……”
这边大人聊着，那边的孩子闹着吃着，两边各做各的，下位黎雨倒也觉得和谐——能相安无事聚一顿餐就已经很好了。
想起以前，这种时候总是免不了几句说教的……
这边回味过了，下位黎雨便看向喝酒的那桌，那边也一样的热闹而不乱哄。
举着几杯马尿，康伯和梨福远在争先感慨各自的光辉岁月；三爷似听非听，倒有兴趣偶尔逗两句像在比赛扒饭的阿风阿洒。
还有就是梨致福和梨志云，他们在很平静地聊着什么。下位黎雨走过去，好不容易才透过康伯和梨福远的噪音、听到几分他们的对话。
“勉强做得下去。如果不是要交那笔罚钱，这样过着过着就过去了。”
“嗯。”
啊……是在聊家里的事啊。
那样遥远的记忆，下位黎雨却也记得很清楚。
“再攒攒下，阿欣同阿雨的嫁妆也要腾出来了。只是阿欣已经大个女，加上罚钱，时限都迫在这半年，真是……”
“存款已经掏空了么？”
“就算加上嫁妆……啧，好似亦都要空了。”
“差几多？”
“我是……四千。阿远他们在大城市开公司的，恐怕比我更要多些。”
“我听讲了，加上大概一万。”梨志云慢慢喝了杯酒，“最迟下个月前，你们两个都要搞定这笔钱罢。”
梨致福只能沉默。
“我的存钱这十几年亦冇怎用过，要搬出来救火是可以，不过要问下阿缘。”
“唔？问她？”
“嗯。村里商定要修路出去，不然这个村真会没落。”
梨志云解释，
“大家已经筹了钱，我亦给了不少，打算这两年就动工。你们要救火，动那笔修路的钱就有希望，不然我只能将手头剩下的三千给你们分。”
“三千……？三千不——不大够啊。”梨致福刹时为难起来，只好硬着头皮问，“你们那个……筹了多少了？”
梨志云概括：“总之够你们用。”
梨致福愣两秒，双眼刹时射出光来：“啊，那确实是有希望！两年，两年不算急啊，比我们好多——”
“我知道，你定些。”梨志云稍稍皱眉，“所以我话，可以问下阿缘要不要将这笔钱暂借你们。她是姓敬的，村入边的大事归她管。”
“这样……冇事，等下食完饭问下她好了！”梨致福还沉浸在这份惊喜之中，“两年内动工嘛，再做紧一些，我同阿远应该都可以将钱还来。”
“等下收拾好了，我会叫她留一阵，你们四个亦留下。”
“明白明白！我叫阿欣先带阿雨返屋睡觉就是。”
当年，确实是欣姐先带自己回去睡觉，说爸妈有要紧事跟爷爷商量……
下位黎雨又试着回想了一下，后面记忆仍然很模糊——不对，该说仍然是断片状态。
正如前言，当晚睡一觉起来，便已经恍若隔世了。
“呃……看来就快到我记忆的终点了。”
此刻，她本以为自己不会紧张，也不会头疼，
“很快就能看到……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要像其他天地一样顺着下去、自然而然地迎来夜幕和大雨，很快就能……
唔，不过……
直到此时，下位黎雨才忽然发觉，自己不仅仅是坐立不安。
这份不自在的心情，不只是为自己即将目睹真相而忐忑，还有……为自己刚刚所目睹的一切而疑惑。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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