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两姐妹都没出声。
上位梨欣出来给妹妹护短，反而侧面印证了巫女的话。
下位黎雨也看得出来，不仅如此，她对巫女的那些批判可谓一清二楚。既然巫女敢用冥河作证，那她肯定不会被雷劈。
之前刚下地府那会儿，下位黎雨还着急地要她们交回记忆；真正看上了，一颗不安的种子却又开始在心里悄然扎根。
要是自己找寻了这么多年，结果只能看到爸妈、欣姐和其他亲友一个个惨死怎么办？
二号天地，梨致福等人被鬼门涌出的牛头马面围攻，困于幻象的一家人最后没能逃到冥河对岸。
三号天地，梨福远和婉茵在鬼门前跟敬缘决斗，从头到尾却只是在自相残杀。
四号天地，敬缘借自己的血，用钢鞭将村里的人一个个杀害，向下位黎雨摊牌般毫不遮掩自己的凶手身份。
五号天地，黎家众人为了钱入侵鬼门、殴打敬缘，阿风阿洒借着鬼门的力量反杀了四个大人，全村随之卷入混乱。
六号天地，众人为了寻找失踪的孩子们，冲入了曼珠沙华盛开的山洞，在那里经历了一场没有胜利的惨烈鏖战。
七号天地，自己本想借此改变这个修罗场，却让敬缘在重重绝境中间崩溃自杀，少了巫女的蒿里村也难逃劫数——
那么，这个一号天地会不会也得一个差不多的收场？
自己要再亲眼看一遍吗？还是在自己的天地？
大家都已经死了，下位黎雨不想重温这个事实；那么，追寻真相这件事本身就很矛盾。
换句话说，追寻了这么多年，若结果只能是看大家再血腥地死一次，这惨剧的真相未必能让下位黎雨继续感兴趣。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踏入记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搞清楚惨剧来龙去脉的欲望其实没有那么强烈——或者说，已经不想再亲眼看着人们一个个死去。
之前看过这么多个天地的惨剧，也没有一个和一号天地一样，跟自己息息相关、让自己提心吊胆。
那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发了疯般挖掘这个残酷苍白又早已死去的真相？大概那会儿，这种疯狂是自己家破人亡后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那现在呢……？为什么现在变得懦弱了？
“不得不说，守关的我还有那么一点脑子。”迟疑之际，对面的巫女敬缘说，“既然雨妹从阳间来地府都已经悄无声息了，再过度保护也没有意义，反而还会惹她这样来找麻烦。”
接着，她追击：“刚才还那么吵，你很久没出声了吧？刚才我的话看来没说错。你的潜意识里还没法接受真相，或者说已经不想追求真相了。”
下位黎雨如鲠在喉，她实际上万分不愿如此承认。
“而且你不仅没意识到这点，也没意识到朝我们喊没有用，甚至还怪罪起欣姐了。”
“……”
“我们现在没法篡改一号敬缘给你留的记忆，它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就算你的大脑日益衰退，我也暂时没法破坏那里。
“你虽然觉得之前看的东西不合惯例，但这就是你的记忆，这就是一号敬缘当年和你说的事情。既然是惨剧，事情也肯定不会像她说的那样温和，真正瞒着你的是她。”
“……”
“但我们也不能说没有掺一脚吧。一号敬缘当年抱着忏悔的心情和你坦白这一切，真正的事实也跟你说了噢，我和欣姐不想让你知道的就是这一部分。
“之后她还跟你说了另一个版本，你自己品吧，现在不也派上用场了？”
“……”
“你没有真正做好接受现实的准备，我就只让你想起了另一部分，跟欣姐一起好说歹说让你相信了这就是事实，这样不好吗？你还回地府干什么？这个冥界哪里有这么好玩啊？”
看巫女敬缘渐渐恼羞成怒，欲作反驳的下位黎雨一言难发，上位梨欣也只是满脸欲哭无泪地看着面前的混乱愈发无法收场。
“既然你不喜欢我们告诉你的真相，那我再问你一遍。”
下位黎雨差点就能说出什么来反驳了，可巫女的质问终究是快了一步，
“我现在可以让你想起来一号敬缘最开始跟你说的、被虚幻故事覆盖住的、真正的真相，你敢不敢点头？”
“啧……”
“问你呢，说话！”
“阿缘……！”上位梨欣忍不住了，咬牙扯了扯她，“够了，干嘛说到这个地步啊？！”
“你不要插嘴！”巫女敬缘甩开了她的胳膊，“看她这么外强中干，我都烦得很呢！你就想你妹妹一直这么没出息吗？！”
上位梨欣皱眉回斥：“那又怎么样，她自己开心不就行了？她要是已经不想知道真相，不就证明她已经不执着于过去了吗？雨妹在现实里已经能好好生活了啊，还苛求她干什么？”
巫女敬缘看上去也很乐意马上吵一架泻泻火：“但她已经自己过来找茬了，这不是执着是什么？执着于过去自己还不知道，这以后要怎么过日子？她得明白这些事情！”
纠缠的矛盾暂时转到了那两人身上，下位黎雨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她只觉得自己在顷刻间丧失了所有出息；从前攒下的一切成就一切成功，在此刻的失败面前竟幼稚可笑得不堪入目。
巫女嘴里的自己是那么的无知软弱，听得下位黎雨宛如当头挨了一棒，打在这混沌的脑门上却又正是地方。
她俩自己吵起来了……好吵闹，不想听……
自己下来这里原本是想干嘛？不识好歹地找茬么？
惶惑地思考片刻，下位黎雨下意识般颤着声音开口：“闭……闭嘴，闭嘴！”
巫女敬缘和上位梨欣真的稍稍停顿了几秒，转向她时脸上还残留着很难看的表情。
“我……我不想再听你们吵架了。”有那么几秒，下位黎雨看上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这次过来……原本只是来说个再见的。”
说罢，她抛下一句似有似无的“那就这样吧”，狼狈地逃离了上位梨雨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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