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希罗内顶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走向图书馆，因为昨夜发生的事，他一夜未眠。心里烦躁不安，分类工作的进度也变得很慢，希罗内意识到这样不行，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害怕并不能解决问题，在这一个月里，无论如何都得想出应对之策才行。
首先是调查情况
家主比肖夫有3个儿子和1个女儿，长子是国家级6等监察官，次子莱伊更是被公认的剑术天才，相信不久后就能追随兄长的脚步。
利安的姐姐才能也不逊色，达到了奥詹特家族的水准，只是因为是女性，便放弃了剑术，如今在王宫担任钢琴师。
逐一分析下来，唯独利安一直没能崭露头角，家主虽给他安排了专门的教师，但收到的都是说他资质不佳的报告。
“唉，真是多此一举啊，当时乖乖挨揍就好了。”
利安一直活在与兄弟姐妹们的比较之中，所以会对希罗内使出全力也不足为奇，看来贵族也并非个个都出类拔萃 。
“现在可怎么办 ？这下可捅了大娄子了。”
了解完情况后，希罗内又开始焦虑起来，书桌下，利安扔给他的那把真剑还放在原地。
盯着剑看了许久后，希罗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猛地站起身，朝着书库走去。
不管打不打这一架，提前做些准备总是好的，自己常年在山里生活，体力方面还算有自信，要是能掌握些防御的方法，说不定就能保住性命了呢。
他决定暂时把历史书搁置一旁，转而将所有与剑术相关的书籍都找了出来。
既有像《剑术教本》这类讲技术的书籍，也有《剑是什么？》《只有人类惧怕剑》之类的哲学书，还有《靠虚张声势取胜》《生存者即强者》这类实用书籍。
希罗内翻开了一本名为《剑术》的书，书中记载了剑的起源历史以及剑术的大致内容。
对于一心想成为魔法师的希罗内来说，这些内容十分有趣，魔法师有“灵觉空间”，而监察官们则有“图式（Schema）”。
“图式”是一种虚拟的肉体，也是人体的示意图，每个人都有自己对身体形象的认知，而“图式”就是将其极端具体化后的图形。
据说精通“图式”的人，能够精准把控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的运作。
读到这里，希罗内意识到“图式”和“灵觉空间”是相互对称的概念。
魔法师是抹去自我、与世界同化，而监察官们则是更加深入地剖析自我的存在 。
希罗内决定亲自试验一下，他一边感受着进入“灵觉空间”时大脑的运作，一边在脑海中想象出一个虚拟的自己。
到这里还算顺利，可那虚拟的肉体却像影子一样漆黑，根本没办法看清内部情况。
“原来要把这层黑暗帷幕全部揭开才能形成‘图式’啊，真是厉害。”
希罗内又拿起书，书上写着，各家族获取“图式”的方法千差万别，着重强化的部分也各不相同。
有的家族通过精神修养来获得“图式”，也有的家族采用将肉体锻炼到极限的方法。
有的家族利用“图式”强化力量，有的强化速度，还有的强化神经系统。
希罗内想起了4年前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红头发少女，当时只顾着逃跑，没顾上细看，现在回想起来，她的肢体动作可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
“那个女孩已经掌握‘图式’了 ，和我年纪差不多呢，真是了不起的天赋。”
但现在可不是光感叹的时候，希罗内合上书，陷入了沉思。反正利安应该也还没掌握“图式”，可即便如此，自己要去尝试的话，也存在不少问题。
就像“灵觉空间”不是魔法一样，“图式”也不属于剑术范畴，魔法师需要知识，而监察官则必须有强健的体魄，要是身体基础跟不上，即便能运用“图式”，能强化的程度也很有限 。
“我已经有‘灵觉空间’了，与其去钻研与之冲突的概念，不如从剑术这边寻找解决办法更快些。”
毕竟得在一个月内找到能保住性命的办法 。
希罗内拿出《剑术教本（初级）》，翻开了第一页，虽然是突然开始学习剑术，但事关生死，他此刻的专注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
练武场中的利安
“呃啊啊啊！呃啊啊啊！”
大练武场上尘土飞扬，那是利安的双腿扬起的灰尘，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炸开了，呼吸不畅，胃里的东西直往上涌。
“呕！呕！”
中午吃的东西顺着食道反流了出来，利安顾不上这些，他现在只在意自己的两条腿。
“一百圈！通过！”
剑术教官卡特大声喊道，今天利安这不同寻常的样子，可实在算不上好看。
“创纪录了 ！不过怎么回事？乖乖接受训练了？”
“该死的！这算什么训练啊！”
“嗯？”
卡特瞪大了眼睛，难得想夸他几句，没想到这家伙却毫不领情，还发起脾气来了。
不过今天这脾气发得和以往不太一样。
“我现在不还站在这儿嘛！师傅，没有更厉害的训练了吗？”
“哦？”
卡特十分惊讶，利安如此斗志昂扬的样子可是好久没见了，似乎是自两年前在奥詹特·莱伊的天才光环面前受挫后，第一次这样呢。
“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利安双手撑着膝盖，满头大汗，抬起头说道：
“没，没什么事 。”
卡特可不信，眼前这个弟子紧盯着前方的眼神里，分明闪烁着某人的影子，好像在和谁较劲似的。
‘这次又是莱伊吗？’
卡特想来想去，能让利安变成这样的，也只有家族里的次子了，难道他又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了？可到底是什么事呢？他不是早就掌握“图式”了吗？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毕竟自己的弟子是利安，又不是莱伊，而且现在这弟子可是主动求虐，把脖子都伸过来了 。
“好！今天就好好练到死为止！就算真死了我可不管啊！”
“来吧！”
利安举起比长剑还重两倍的铁棒，一下又一下地挥舞着，既然无法凭借洞察力领悟“图式”，那就只能通过将肉体逼到极限，强行去寻找突破了。
“砍啊！砍啊！砍啊！”
卡特看着利安反复做着竖劈动作的样子，一开始还挺欣慰，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终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跑了过去。
“你这个疯子！停下！再这样下去你的肌肉会爆开的！”
“还没爆开 ！”
卡特跑到跟前，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弟子，利安咬着牙挥舞铁棒，眼里竟流下了泪水。
“该死的！为什么肌肉还不爆开啊！为什么手臂还不断啊！我还能继续！这还没结束呢！我还没输呢！”
卡特的眼眶也湿润了，他这个当师傅的，心里同样不好受 ，为什么就是不行呢？都已经把肉体锻炼到极限了，为什么就是打不开“图式”呢？
卡特用粗壮的手臂擦了擦眼泪，不能这样，要是当师傅的都开始怀疑了，那让身为弟子的利安怎么办呢？
卡特伸手接住了利安挥舞过来的铁棒，被师傅这么一打岔，利安这次也没法再固执坚持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利安，今天就到这儿吧，别练了。”
听到这温和的声音，利安的疯狂劲儿一下子就没了，他的手臂早就没了知觉，甚至都没察觉到铁棒掉到了地上，只是低着头说道：
“好的，谢谢您。”
卡特把一条冰毛巾搭在了利安的肩膀上，看他骨头没受伤，不得不说，这小子确实是天生的硬骨头啊。
利安坐在练武场的土坡上，望着远处的山发呆，处理完伤口的卡特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在想什么呢？”
“想着我的胳膊疼得要死了。”
卡特的嘴角微微上扬。
“利安，我给家主汇报的时候，从来没写过你有天赋这样的话。”
“切，谁说什么都无所谓 。”
“但我觉得你是有天赋的，不是只有快速取得成就才叫天赋，明知做不到却依然努力、敢于挑战，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天赋 。”
“您不用安慰我了，说得好听罢了，说白了就是因为没天赋，所以才得拼命努力 。”
“真的是这样吗？天才可是清楚自己是天才的，所以也很明白自己能做什么，你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嗯，我很清楚自己有做不到的事。”
“对 ，所以你不是天才。”
利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卡特，这师傅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自己胳膊都快疼死了，他这话更是往伤口上撒盐 。
“您别说了，我心里有数。”
利安噘起嘴，卡特见状，笑了笑。
“不过，利安啊，你知道天才最害怕的是什么吗？就是努力 ，因为努力就意味着他们原本并不具备相应的能力嘛，说什么因为没天赋所以才努力，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世上能努力的人，都是在努力的人 。”
卡特轻轻拍了拍利安的肩膀，手上稍稍使了点劲。
“天才们可是害怕你的 ，因为你身上有那种能去争取他们不曾拥有之物的力量 ，努力的人，那可是天才的天敌 。”
“天才的天敌”。
利安挺喜欢这句话的，就算是师傅安慰不成器弟子的话，那也没关系，对，自己只是还没拥有罢了，原本没有的东西，那拼命去争取就好了 。
利安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他决定在剩下的这一个月时间里，拼尽全力去争取胜利。
希罗内的准备与感悟
希罗内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果断放弃对“图式”的钻研，转而寻找其他办法，这也体现出他与利安截然相反的行事风格。
不过，天赋总是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朝着目标前进，希罗内抛开那些繁杂的技巧，一心钻研剑术的基础部分。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希罗内已经能够熟练做到向手臂方向的劈砍以及手臂方向的格挡了，完成这些训练后，他便结束了这段练习时光。
最后，他问了自己一个总结性的问题：
“剑术是什么？”
剑术是以夺取生命为目的所产生的运动力学的总和，从划分生死的角度来看，它也算是一种高深的心理学。
希罗内想象着利安站在对面，自己举剑对准他，对方大概会从所有能想象到的角度发起攻击吧。
但那些都只是假想，只有那朝自己刺来、想要伤害自己的剑才是真实的。
希罗内用想象去应对想象中的敌人，他手中的剑像光芒一样延伸，压制住了八个方位，再一次交汇时，又分散成数十条光线。
‘不是去数数量，而是要整体去感受 。’
如果执着于一棵树，就会看不到整片森林，要去整体体会所有的可能性，这就是所谓的洞察力 。
但实际做起来可没说起来那么容易，随着各种招式像分形图案一样不断衍生，希罗内总是不自觉地执着于应对某些特定的攻击。
‘做不到也没关系，先观察着吧。’
逐渐进入状态的希罗内，在某个瞬间彻底放空了思绪，无尽的可能性如同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空白空间之中，开始朝他涌来。
“啊？哦哦哦？”
希罗内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看着这个世界，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整个世界都被自己和利安的剑填满了。
面对这难以承受的宏大景象，希罗内手中的剑掉到了地上，身体也摇晃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一阵略带虚脱的笑声，原来剑术和魔法一样，都是无穷无尽的 ，他刚刚体验到了从一把剑中衍生出的无限世界。
‘原来监察官们选择的是这样一条路啊。’
自己不也正在魔法这条无尽的道路上前行着吗？那种莫名的同质感让他心情愉悦起来。
‘妈妈，爸爸，对不起 ，我可能回不了家了。’
他并不后悔，利安应该也是一样的吧，在生死抉择的关头，能够见识到如此奇妙的世界的一面，也算是幸运了。
这时，图书馆外传来了临近午夜的钟声。
渴望得到却还未拥有的利安，已经尽己所能做好准备的希罗内，这两个如同镜子般相互对称的少年之间的冲突，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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