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迩她们准备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赵乐栖被吃完饭回家的父母接走，苏迩自是由席望舒送回去，至于陈一平……
“你没开车来？”席望舒提高了嗓门问。
“嗯。”陈一平点头，看着分外真挚，“晚上吃饭的时候喝了几杯，打车来的。”
席望舒不留一点情面，拉着苏迩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那你自己打车回去。”
苏迩看出她的心口不一，放慢了脚步提醒她：“舒舒，这除夕夜的节点，周边又这么多人，哪那么好打车，你放一平哥在这，他估计得吹一晚上的冷风。”
“吹冷风就吹冷风，他自己该的。”话虽这么说着，没走几步，席望舒的脚步却停了下来，没好气地转过身，朝陈一平一指，“你，不上车就自己在这冻着吧。”
苏迩跟在后面抿唇偷笑了下，对席望舒的嘴硬心软心知肚明。
席望舒最近搬了家，和苏迩家所在相反的方向。
不巧的是，和陈一平家在同一方向。
苏迩下车的时候不忘叮嘱，“一平哥，路上帮忙看着点舒舒哈，让她慢点开，注意安全。”
“谁要他管，你再多嘴！”席望舒摆着张脸训斥她。
苏迩“略”了一声，一点没害怕，小跑着进了单元楼。
往常家里这个时间点是早都睡了，但大年夜这晚总是例外，家里习惯了守岁的，最早也是过了零点才会熄灯。
苏迩一开门，伴随着电视机里的音乐声，贺仪的声音一道传来：“回来啦。”
“嗯。”苏迩换了鞋子，准备回房间先洗漱再出来。
手刚压下门把手，就听见贺仪幽幽开口：“小迩，考研要的资料妈妈帮你放在你桌上了，年后准备起来吧，也不早了。”
苏迩的动作一下顿住，先前被璀璨烟火渲染出的好心情一拍而散。
在这即将新年伊始之际，她却突然觉得厌烦，厌烦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去撒谎，敷衍。
她厌烦这样的欺骗。
苏迩的手垂在身侧，沉默几秒后终是下定了决心转身，“妈，爸。”
她的嗓音格外肃静，“我不想考研。”
苏伯园这才放下书，骤然抬眸，凌厉的视线射向她，“那你想干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
每一次，都是这个问题。
看似是询问，实则她没有任何可选择的余地，在他们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前，会一遍又一遍的，利用这样的方式，直到苏迩妥协为止。
之前，苏迩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每次都不愿意与他们起争执。
可现在，她不想这样了。
苏迩转身，定定地看向父母，“我想好好拍戏，至少就现在来说，是这样的。”
她语气坚定，一如当年她告诉他们，她决定报考表演系一样。
但这一回，贺仪对她的决定似乎并不意外。
贺仪伸手抬了下镜托，锐利的镜片下是压迫感满满的审视目光。
她问：“你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是吗？”
苏迩垂眸不语，此刻的沉默已经诉诸了她的答案。
苏伯园眉头紧皱着，一掌拍在了茶几上，“苏迩，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你到了爸爸妈妈这个岁数，你就会知道自己今天做的这个决定是多么的令你后悔。”
贺仪也反问她：“小迩，演员这个职业是干什么的，吃青春饭啊，你能一辈子都长这样？还是能保证喜欢你的人永远都不会变心？等有人顶替你的那一天你打算干什么？”
父母说的这些话其实并不是毫无道理，苏迩一直都知道，也清楚，所以她兢兢业业地去对待每一个角色，不想只做一个只靠美貌出圈，火爆一时的流量。
时代会变迁，流量会过气，但一个好的角色会印刻在观众的心底。
苏迩努力去做一个这样的艺人。
见她不说话，贺仪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痛，“小迩，爸爸妈妈知道你今年是取得了点成绩，可这终究不是什么正经职业，你该踏踏实实的，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似被捧在了高处。
“那些虚无的名声，对你的喜爱，归根结底不过是浮云障日月，你被这些东西给迷惑住了，你懂不懂！”
……
贺仪和苏伯园你一言我一语的，每次只要探讨起这个话题，苏迩就与他们彻底站在了对立面。
她心头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后背倚靠在门板上，语气低垂，“爸，妈，在你们心里，我当演员是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我做的一切，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我的选择也只是在你们看来也不过只是一场赌气。”
贺仪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小迩，你不是在和我们赌气吗？你当初是怎么和我们说的？说是只要我们替你选择的路，你考虑都不会考虑。
“你用自己的身体来威胁我们，我们不得已妥协。
“我和你爸爸愿意让你去多进行一些尝试，但我们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下去！”
苏伯园此刻也甚是不解地望着她：“你当演员，难道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意义吗？是对你自己有所提升还是对社会有所作用？”
苏迩攥紧了拳头，“我为了自己的梦……”
她说不下去了，不论怎么说都说不通。
是她太天真了，二十多年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又怎么可能靠着三言两语就去转变他们的思想呢。
“妈，我暂时没有考研的打算，也没有留校当老师的打算。”苏迩不想再做无谓争辩，简单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转身按下门把手，“新年快乐，爸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
话落，她直接推门而入，回到了自己的那片小天地。
苏迩没开灯，倚在窗边，点燃了烟，越是靠近零点，耳边隐隐作响的爆竹声就越发激烈。
本该是合家欢喜的一刻，可苏迩看着书桌上堆叠的课本，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直到门缝里透进的一点昏黄黯然寂灭，她的房门被敲响。
这一次，苏迩甚至没想遮掩指缝间缭绕的烟雾，但贺仪没有直接推门进来，只是在门口语重心长地劝解她：“小迩，爸爸妈妈和你说的事情，你自己仔细考虑一下。”
苏迩没应，听着脚步渐远，将靠近指尖的灼热掐灭。
肌肤上似乎沾染上一层火辣辣的疼痛感，不起眼却也让人不容忽视。
苏迩将烟头扔进马桶，又打开凉水冲了冲，几个深呼吸后，鼻尖泛酸的感觉消退了几分，她才拿了衣服去洗澡。
等到白茫茫的暖雾遁入空气，化为无形，苏迩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她呈“大”字型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将脑袋完全放空了一会儿，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睡意。
苏迩翻身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准备把编辑好的拜年短信都发出去。
有些人是群发的，有些是单独发的，她下午一得空就早早的把这些都编辑好了。
可当屏幕亮起，她眯眼一瞧，看着置顶联系人里发来的消息，猛地坐了起来。
手机也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下一秒就在她的手掌中震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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