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前，向晚临轻轻拍了拍周轻帆的背，周轻帆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潘婉琳：“妈，幻诚呢？”
“他学校还没放假……我不好让他出来……”
周轻帆刚消了一点的气再次燃烧起来：“他不来，就见不到爸最后一面了！学习能比和自己的爸爸告别重要？”
“学习不重要？学习不重要你能有今天？！”潘婉琳面对周轻帆的疾言厉色，怒火中烧。
“那是他爸！他亲爸！学习多一天少一天不会死！这一面不见，他会后悔死！”
周轻帆挣开了向晚临拉着她的手，站起来指着床上的人朝潘婉琳怒吼。
随后，周轻帆拨通了周幻诚的电话，潘婉琳见状一巴掌拍向周轻帆的手机。
手机落地，当场黑屏。
同一时间，站在几人背后的楚立泓也倒在了地上……
“我去叫医生。”向晚临顾不得站在病床前剑拔弩张的母女俩，忙不迭跑出去叫医生。
不一会儿之后，医生护士抬着担架进来，把楚立泓抬走了。
“你去看看他，帮忙办办手续……”楚立泓今天为了送她们，又怕别人看见向晚临耽误时间，把司机助理都打发走了。
他现在身边没一个人，周轻帆想着让向晚临过去。
“你们……”向晚临也担心周轻帆和她母亲继续争执。
“没事……不用担心……不吵了……”楚立泓倒下去把人吓得不轻，周轻帆一下子就清醒了。
楚立泓那边，医生帮他脱了西装外套，拿听诊器做初步检查。
解开衬衣扣子，拉开左边的衣领，向晚临看到，他胸前覆着一条条淤青。
向晚临一下子凑近了些，她瞪大双眼在淤青上来回扫视，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医生似乎也吃了一惊：“帮忙把他衬衣扣子全解开。”
医生是对向晚临说的，向晚临顾不上难为情，直接动手解扣子。
她看到，长长短短的淤青，覆满了他的前胸和后背。
虽然淤青看起来只在皮上，但因为数量过多，让人看得心里一阵难受。
“他呼吸正常，心跳正常，身体无大碍，应是受到了惊吓。”医生做完简单诊断后对向晚临说道。
“那还好。”向晚临松了口气。
随即，医生眼神有些八卦地看着向晚临问道：“他身上的鞭痕是怎么回事？夫妻情趣？你们，玩得够野啊！”
向晚临没有反应过来医生在说什么，奇怪地看了过去。
医生咳嗽了一声：“啊！我懂！我都懂！不过……你还是多注意，万一真的伤到他，你不心疼啊？这么帅的老公，要好好珍惜！”
向晚临急了：“你懂什么了？我怎么听不懂？”
医生又咳了一声：“这不是你们……情到浓时……你……抽的吗？”
向晚临嘴唇紧抿：“医生，我和他今天才认识。”
“咳……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你们的样貌，看起来很般配。”医生摸了摸鼻子。
向晚临也揉了揉鼻子。
医生又看了向晚临一眼：“你们虽然不是夫妻，但他人是你送过来的，你得对他负责。”
“负责？”向晚临迟疑了片刻，又呢喃道，“负就负吧，无非付一点医药费。”
然后，她在楚立泓的胸膛前晃了晃手，问医生：“这些……要紧吗？”
“不重，只伤到了皮肤，不处理三两天也会消。不过，既然你这么担心，我让护士过来，简单处理一下。”
向晚临见医生要走，突然站了起来，带着哀求的意味看向医生：“医生，我想请求你一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哎……放心，病人的隐私，我们会保密。”医生说完就走了，向晚临这才放心坐回椅子上。
她心里简直有一百只老鼠在抓挠，她心想，这么好看一个人，谁忍心下这样的手？！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楚立泓背周轻帆时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咬牙忍痛的表情，更没有因为疼痛导致脚步不稳。
这人明明和自己同岁，怎么这么能忍？
他在外人面前，一直是有才有风度有头脑的天才。
要不是他刚才在病房突然倒地，自己肯定没法发现他的小秘密……
中途，向晚临看楚立泓状态稳定，就去周朝晖所在病房看了看周轻帆。
周轻帆和潘婉琳已经达成了共识，要把人送去火化……
“晚临，谢谢你……剩下的事，我们自己来……”
向晚临知道周轻帆此时心情肯定很复杂，也知道这是她的家事，自己多说无用，只上前抱了抱她。
“有事给我打电话。”
周轻帆在她肩膀上点了点头，像以前一样。
那会儿还是大一，两人认识不久，但关系却不错，虽然不在同一个专业，也不在同一栋宿舍，却是每周都会见面的。
那个周，直到周天晚饭前，周轻帆还是说作业没写完，向晚临就直接去了她的宿舍。
“遇到什么问题了？”眼见周轻帆给她开了门后，就一屁股坐到了笔记本电脑面前，向晚临忍不住问道。
“我觉得我写的就是一坨大便……”周轻帆来回划拉鼠标，向晚临也看不清她写了什么，只感受到她的无力与微微的暴躁。
“我看不懂，你可以发给我妈，让她帮你看。她虽然没教这门课，但基础知识是相通的，她指导你应该没问题。”
向晚临拍了拍周轻帆的肩膀。
“可是，向教授应该很忙吧？她没教这门课，估计也不愿意看我生产的垃圾……”
周轻帆停下了划拉鼠标的手，耸着肩撇着嘴看向晚临。
“那你发给我，我转给她，”向晚临说得很严肃，随后，又咧开了嘴，“我求着她看！”
周轻帆一直拧着的眉，终于散开了。大概是看向晚临真的想帮忙，便把作业传给了她。
“妈，求求你看看这篇论文，麻烦您老人家尽快给出修改建议，我谢谢您嘞！”
向晚临用很浮夸的语气给向筱发了条语音，周轻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臂。
向筱回得很快，条分缕析地列出了四条修改建议，从整体结构的问题，到具体论据的选择失误，都给出了调整方向。
“能明白不？”向晚临把回复给周轻帆看，周轻帆看完点了点头。
“谢谢你。”是周轻帆对向晚临说的。
“谢谢您嘞！改天请您吃饭！”是向晚临对向筱说的。
“刚开始学习写论文，有问题是必然的，不必紧张。”向筱又回复了一句，向晚临把这句拿给周轻帆看，周轻帆终于笑了。
眼见周轻帆已经开始改论文，向晚临想让她先去吃饭的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她想着，以周轻帆现在的样子，没改好估计也没法好好吃饭。
作业改了近两个小时，向晚临就在一旁等了两个小时。
“谢谢你啊！”完成作业的周轻帆，看起来终于轻松了点。
“好好吃饭！”向晚临笑着朝她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吃完再说。”
“你看起来压力很大。”两人散步回宿舍时，向晚临终于把想问的问了出来，“成绩这么好，还担心什么？”
“唉……”
“高考结束时，我分数还没下来呢，我妈已经和我爸商量把家里唯一一套房子卖了，说是凑凑钱在祥乐买一套，等我来祥乐上学，我妈方便陪读照顾我，还能给周幻诚换到祥乐的中学……”
“我和他们说，我不需要照顾，更不用为了照顾我卖房子，况且我成绩还没下来……再说，卖了以后，我爸住哪儿……”
“我弟也说，不想转学，自己成绩本来就一般，换到祥乐的学校，还不知道跟不跟得上……我妈就说他，‘你懂什么！就是不想好好学，别找借口……’”
“我以为他们会多考虑考虑，可是很快，我妈就找人上门搬家了，我才知道房子已经卖了，而我爸要去住学校的宿舍……”
“我妈找了一个月，终于在祥乐郊区找到了一套套内面积不足六十平的老房子，我们三人从条件不好的出租房搬到了条件更差的老房子……”
“原来的房子有三个卧室，现在的房子只有两个卧室。我爸没来，我和我妈住一间。”
“因为她辞了职，现在就靠我爸一个人养四个人，压力很大。所以，每次我回家，我妈总会说，‘好不容易搬来祥乐，给了你更好的条件，你要争气点。不要总想着玩，你弟成绩不好，我们家以后就靠你了’……”
“我说，我去勤工俭学，我妈大动肝火，说我们一家为了我能好好上学，砸锅卖铁搬家了，我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学习……”
“要是学习不好，就是对不起他们……”
“没人问过我的想法，他们觉得我需要，就做了……现在有压力，我当然不能幸免……”
“其实，他们不来陪读，我也会好好学习。我努力这么多年，才考来祥乐，我不可能辜负自己的努力，更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只是，我妈似乎总不满意……现在我周末都不敢回去，那几句话，她白天说，晚上睡一起还要说……我做梦都在学习……”
向晚临边听边点头，听完周轻帆的倾诉，然后才和她说：“我理解你。不过，一家人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我觉得是不合理的，这份压力不该由一个人来承担。”
向晚临没有直接说“你父母”“你”，反而是用“一家人”“一个人”，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指责周轻帆的父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父母的成功与否，是父母自己的行为决定的。父母不能因为自己过得不如意，没有得到想要的生活，就把压力给到自己的孩子。”
“孩子的出生，不该是父母梦想的延续。他们是独立的个体，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周轻帆听了向晚临的话，怔怔地看着她。
“我说得不对吗？”向晚临眨着眼笑着看过去。
“不是……我也这样觉得，但是，我不敢说这种话……”
“小时候，我不喜欢吃梨，我妈偏偏让我吃。她当时是这样说的，‘你是我生的，我喜欢的，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又凭什么不喜欢！’”
周轻帆说完，自己都笑了。
“你看，连吃不吃梨这种小事，我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向晚临突然停下了脚步，认认真真看着周轻帆：“轻帆，你才16岁。再过几年，你也许有承担这些的能力，但不是现在。”
说完，她拉过周轻帆的手摇了摇。
“其实，我知道我妈这么说，只是为了激励我，想让我变得更好，也不是真的想让我现在就负担经济压力……只是……”
周轻帆欲言又止，向晚临适时接上了话头。
“你想分担压力，他们不希望你浪费时间。双方都是为对方考虑，作为一家人，这样挺好的。”向晚临也很客观，“那你想怎么办？”
“我很迷茫……我要是会分身术就好了……”
周轻帆自嘲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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