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荣桂说：“小月，你洗洗休息一会，被子洗晒过了。婷婷，我去买菜。”
“不用，我自己行。你们回去吧。”姜小月谁也没看，像对着空气说。
田荣桂没有说话，闪身出去了。
“郭婷婷，你和你妈回去吧。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说什么呢？妈现在心里除了你外，放不下别人了。”
“胡说什么！”
“好了，明明早就知道了，还不和爸妈相认，真是不孝！”
“你……”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知道吗，妈为了你，要和爸离婚了。已经在我那儿住一个星期了。”
“为什么？”
“因为你呗。”
“我又没让他们离婚？真是的，多大年纪了，还离婚？”
“姐，……”
“别叫我姐，听着别扭！”
“不是你让我叫你姐的吗，忘了？”郭婷婷乐呵呵地反问。
“以后不准叫了！”
“你真的和二姐太像了。”
“不准说我像她！”
“你这样说话就更像了，都蛮不讲理。”
“谁蛮不讲理了？”
“你啊。好了，你躺下休息，慢慢听我说，等我说完之后，你再决定怎么做。其实，很多事情只要别僵在原地不动，进一步或退一步就有法子解决了。”
“我不累！”
“那好，我说了。”
“爱说不说！”她虽然大致知道自己被别人抱养的缘由和过程，但她还是希望了解更多，或者说是想找更多的借口，为自己，也是为父母，他们之间太陌生了，需要更多的理由和借口才能架起一条坦途，走近彼此。
“你知道的，妈一直不知道你还活着，你出生的时候，爸不在家，奶奶接的生，看又是女孩，一定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奶奶脾气不好，又是旧社会过来的婆婆，在自己儿媳妇面前从来不忌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能想象，奶奶应该用了最恶毒的话咒骂妈妈，咒骂你，赌咒老天爷的不公，宣泄自己的不满和失望。你想，满怀希望等着盼着，再一次面对失望的时候，她怎么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当时，我们的妈妈应该也是很失望的，不是对你失望，是对她自己失望，加上又伤心又生气，据说出了很多血，人直接昏了过去。奶奶叫人用板车把妈送去医院抢救，趁机把你送人了，跟爸妈说你没了，为了救大人没顾得上你，被羊水呛了。奶奶是通过中间人把你送走的，她也没见过你的爸妈。”
郭婷婷抬头看了一眼墙上两位老人的遗像，接着说：“中间人只告诉奶奶是一个条件很好的家庭，对方的要求就是永远不相认。妈一直有个打不开的心结，她怀疑是奶奶故意把你淹了，和奶奶的关系一直不好。爸后来还是从奶奶那儿知道了实情，爸让奶奶把你抱回来，可那时候你已经叫姜小月了，上了户口，办了酒席，要不回去了。爸一直想告诉妈，你还活着，特别是妈想你的时候，可他不敢说，奶奶活着的时候，他不敢说，奶奶去世后，他想想还是不说的好。奶奶没有告诉爸中间人是谁，直到临终也没说。爸主要怕妈知道后，会满世界去找你，那样，日子就没法过了。妈就因为这事生爸的气。爸这几天在家里煎熬着呢，怪可怜的，求妈回家妈不理他，他想去外婆家看你，妈也不让他去，他也不敢去。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伤心难过生气是很正常的，我能理解，但你冷静地想想，这件事也不能说是谁的错，奶奶生活的年代不一样，想抱孙子很正常，可以理解，而且，当时生活困难，多一张嘴就多一份负担，她肯定认为是给你找到好去处了，是做了一件对谁都好的正确的事。爸也很可怜，夹在妈和奶奶中间，谁都不能得罪，为了家庭和睦，他只能选择隐瞒。这件事要说有错，那只能是奶奶错了，可已经过了追诉期了。我也是这样劝妈的。”
“怎么没把你送人？”姜小月挑着眉毛问。
“爸说我出生的时候，他寸步不离的守在现场，奶奶没得手。不然，我也不知道姓啥了。”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郭婷婷觉得姜小月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她知道她的话她听进去了。她望着墙上两位老人的遗像，“他们已经告诉你该怎么做了。我听肖玉雯说，他们很疼爱你，视如己出，一直瞒着你的身世，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又选择告诉你，你不清楚这是为了什么吗？”
“可他们刚走，我不想……”
“你觉得和爸妈相认对不起他们？真是个不孝女，连他们的心愿都不明白！……其实，你早就明白了，这只是借口，是吧？”
“别自作聪明，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还是有所了解的。”
“你们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过段时间。”
“妈那儿我可能说服不了，她现在整个心思都在你这儿。”郭婷婷起身走到阳台上，想看看母亲回来了没有，却看到父亲在楼下转悠，她回过头望着姜小月，“爸在下面。让他上来不？”
“你回去吧。……希望你能理解，他们对于我来说，还只是陌生人。给我点时间。”
“知道了。我下去把爸带回去，妈那儿你自行解决，她真不愿回去就让她陪着你，正好照顾你。”
姜小月关上门，看着父母的遗像，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她在心里对父母说：爸，妈，你们辛苦瞒了二十六年，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你们真的认为叫别人“爸爸妈妈”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她宁愿一个人忍受孤独的煎熬，也不想承受这样的折磨。知道了亲生父母就在眼前，认，心里别扭，不认，于心不忍。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田荣桂进屋看到姜小月在抹眼泪，很小心地说：“别太难过了。去躺一会，饭做好我叫你。”说完赶忙进厨房了。
姜小月擦了把泪，站在厨房门口，“你回家吧。我已经好了，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田荣桂停下手中的活，仍然低着头，“小月，别撵我，让我照顾你一段时间，等你身体完全好了，我就走。”
姜小月没再说话，转身回房了。她能说什么呢？这个是生下自己的人，她不能说过分的话，她也不允许自己说过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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