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秀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与隋准。
隋准听了，心下亦觉得奇怪。
“我听闻，今日便是北江知府老夫人寿宴，按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不提前备好，缘何事到临头，才急急忙忙做？”
一切都显得很可疑。
思来想去，只能托了孟三七去打探消息。
反正他是贼嘛，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孟三七效率惊人，回来汇报：
“那幅绣图，被北江府第一大米商，钱老爷带走了。”
这倒是稀奇。
知府送给自己老娘的绣图，被个商贾带走了？
孟三七细细道来：
“说是老夫人是个慈悲的，过寿也要做善事，便拍卖了些自个儿的私藏，将钱银捐香火。”
“这幅绣品，就是其中一样，最后被钱老爷拍下了。”
“花了足足五千两！”
五千两？
小两口大吃一惊。
这个数目实在惊人，便是要讨好知府老夫人，也不见得能舍下那么一大块肥肉。
这钱大人，是钱多烫手吗？
孟三七搓手手：
“感觉发现了大项目。”
隋准：“……你嫌淮南府的大牢不舒服，想试试北江府的？”
孟三七赶紧低下头去，做老实巴交状。
佟秀十分忐忑：
“娘子，到底是怎的一回事，我这心跳得厉害，总感觉犯了什么大事……”
隋准握着他的手，按了一下，以示安慰。
“别急，便是有事，你是个不知情的，怪不到你头上。”
“且静观其变吧。”
确实，眼下也没心思想旁的了。
毕竟，明日就是乡试。
次日天才蒙蒙亮，客栈里就一片兵荒马乱。
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氛围，四处弥漫。
有人面沉似水，有人踌躇满志，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意气风发。
各形各色的人，朝着考场涌去。
佟秀昨晚就没睡好，今早亦是早早醒来，为隋准检查衣物和考篮。
隋准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秀儿，别紧张，我昨儿已经检查过一遍，没事的。”
但佟秀可没他这么大大咧咧，还是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然后给隋准端来早饭，也是简单的大白馒头。
粥和大鱼大肉是不兴吃了，万一中途想上茅房可咋办？
经过上次县试，佟秀有经验了，考生是连水都要少喝的。
隋准叹气：
“我少吃少喝有什么用？”
“关键是，对门的兄弟要少吃少喝……”
填了肚子，收拾妥当。
淮南学子都挤在一起，浩浩荡荡地奔赴考场。
而另一头，淮南知府关山月，也要出发了。
作为同考官，他住在北江府提供的府邸中，身边只带了两名仆从。
“老爷，时辰差不多了，奴才服侍您穿衣吧。”
仆从福贵上前来。
关山月见是他，便问：
“黄忠呢？”
黄忠是关家的家生子，跟他许多年了，服侍得最合他的心意。
这福贵，则是他一位贵妾的陪嫁小厮，说是怕老爷在外头饿着冻着，心里头不安，非要让个信得过的人来服侍。
说到底，不过是后宅争宠的手段罢了。
这贵妾与关夫人别苗头，谁都想着往关山月身边安插人手，好跟老爷多亲近亲近。
关山月不大管后宅的事，娶妻娶妾也多出于笼络势力的考虑。
只要不影响他的公务，她们争宠，他是不管的。
贵妾死活要让福贵跟来，关山月觉得也没什么大碍，便允了。
只是没成想，在乡试这一日，出了岔子。
“老爷，黄忠他……”福贵低下头：“他闹肚子了。”
“什么？”关山月皱眉。
本来安排了黄忠跟进考场伺候的，怎的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肚子了？
关山月不由得黑脸。
还好是带了福贵同来，不然，岂不是耽误正经事？
堂堂知府大人去做同考，身边居然没人服侍，简直惹人笑话。
“那你赶紧的吧，别耽误了时辰。”关山月不悦道。
而后又想起什么：
“急着，拿那套防暑衣给我穿。”
防暑衣？
福贵心里头嘀咕，听起来好生奇怪，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他平时没机会贴身服侍关山月，便也不知道他有些什么衣裳，只能从衣箱中翻出一件怪模怪样的衣服：
“老爷，可是这件？”
关山月点点头。
这衣服有些巧思，普通人乍一上手，还真不会穿。
他有些心烦：
“正是，快给我拿来。”
“哎，黄忠怎的关键时刻掉链子，没他服侍，就是麻烦。”
福贵听了，低头不语。
他假装七手八脚地穿衣裳，趁关山月不注意，往他袖子里塞了一张纸。
然后敛眉退了一步：
“大人，衣裳穿好了，请大人用早膳吧。”
关山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然后由着福贵伺候吃了早膳，终于上马车，直奔考场。
而考场外头，早已人山人海。
乡试可比县试要正规多了。
仅是闱官，乡试就比县试多出数倍来。
除了总掌考务的监临、提调等重要官员，还有负责印卷、受卷、弥封、誊录、对读、搜捡等具体事务的执事官员。
光是阅卷的考官，就有数位。
主考官由皇帝亲自任命，大多出自翰林院、光禄寺、四部，官职不低于七品，拥有裁决权力。
其余为同考官，从本省选拔，如两江提学、北江知府、淮南知府，都位列同考。
人多而流程繁琐，官大又压身，将考场看得滴水不漏。
大家才一靠近考棚，便觉得皮子都紧了。
杨立世第一个哆嗦：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不考这劳什子乡试，要不尿都被吓出来了。”
陶然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是你不考吗？你是没法考。”
想多了吧，这点水平还想考乡试，乡试的苦都轮不到你吃。
杨立世红着脸缩到贺知章背后。
佟秀心里也不大好受，捏了捏隋准的手。
他毕竟是小地方来的人，以前见着屁大一点的里正，小腿都要打颤。
如今来这乡试考场，才知什么是青天大老爷。
还有京城来的大官呢。
他不禁想起，头先县试时，隋准说过在考场被为难的事。
这回乡试的官又更大了，为难起人来，岂不是更容易？
佟秀担心了。
但隋准却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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