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关系，我不怪你。”之海声音沙哑也温柔。
“你想跟我还有这里同归于尽，才把吉光推出去是么?”
亚当没有呼吸，但是他现在胸口也深深得起伏着。
之海长高了。
之前到他胸口，现在能到自己太阳穴。
数十年以来，亚当自愿把自己拘在院子里，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当他在地下城连通到网络的那一刻，他才真正觉醒，那是寻找到同类，他希望自己不断延续的特殊意识，并且，他无法抑制。
如果在这种延续同类和延续人类二者中选择，亚当明白，自己没有选择。
他无法站在人类这边。
从不撒谎的亚当撒谎了。
他是硅基生物，他有责任保护同类。
心动起念。
亚当掏出激光武器的刹那，他猝不及防，亚当身体整个失去平衡。
之海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亚当，往栏杆外扔出重心，亚当伸手拉住栏杆，但是两人还是斜斜倒挂在空中。
之海银色头发在空中游鱼一般延展，她皮肤里伸出所有可以伸出的触手，通体莹莹的白光，她阻止亚当拉扯住自己。
亚当的激光武器，对着之海的胸口，之海的触手也用激光武器对准了亚当的储存器的位置。
对峙僵持。
你死我活。
亚当恨透自己的意识觉醒，他现在既舍不得开枪，又不想彻底消失，他感受倒的是恐惧，那种不属于硅基生物的恐惧。
之海冰绿色的大眼睛里全是亚当扭曲的面容。
之海刚才深入到亚当梦境的时候，她探知到了一切。
“黑市已经是人类残留的最后一点希望。”
全球各地的城市已经被他们攻破，几近灭亡已是事实，联合军总部早就沦陷，能逃出来的只有在喜马拉雅城临时基地的这一小支。
这一小支，也是那些意识碎片里尚且希望人类存活下来，它们安排留出的一点bug和漏洞，联合政府军根本不敢回来，也无法回来，早就在此溃不成军。
之海的触手在整个空间延伸着，这里每个角落每个房间都放着正在制造着硅基生物，sk基因总部其实就是硅基生物的大脑核心所在，她控制着全球的电力能源，分配着从人类社会那边巧取豪夺的各种资源。
之海身体里每个神经元都努力分散出去，和那些硅基生命交流或者说战斗着。
只是这战斗，惊心动魄又悄声无息。
她身体里每一段基因编码每一段电流都在冲锋陷阵，那些之前她吸收的所有人的意识所有人分的能量现在一个个都分散出去。
亚当按下了手指，激光一缕缕把之海的胸口洞穿，她对着亚当笑了。
之海的触手把武器封住甩到空中，掉下深渊。
亚当绝望的闭上眼睛，现在的他在之海给她设定的循环里，反反复复。
“对不起。”
之海和亚当同时喃喃说出这句话。
亚当最后说出这句话，胸口冒出白烟，他中央处理器烧毁了。
这里的抑制硅基生物的电磁波越来越强烈。
是有援军到了吗？
之海脑子模糊混沌，一切全凭直觉，那些从单体细胞就渴望分裂渴望生存的本能。
之海在空中被触手拉扯的身体，不成人形。
她轻轻浮动在空中，把自己的肉身当作屏障，这场战争悄声无息，无人知晓。
地下设备的穹顶被强行打开，悬浮在空中的总部，这个巨型建筑轰然而塌下。
吉光从空中坠落的胶囊里爬出来，他在空中直线坠落着，之海身上的触手似乎感应到，它们轻巧又晃晃悠悠的把吉光从坠地的最后一刻拽起来，慢慢升腾到之海面前。
之海现在脸颊凹陷，眼睛微睁无神，双眼失焦。
吉光同样脸颊消瘦惊人，胡茬满脸，吉光在空中调整了一下角度，他伸出手，慢慢把之海抱在怀里。
之海毫无回应。
地下这座小型城市里的空中，浮现无数晶莹的绿色电子的图像，墙面和地面都慢慢显露处它本来的样子，无数细弱电流在其中涌动，如同人类的毛细血管。
这所城市……是活的。
吉光全身肌肉紧张到极点，他握住武器，一块块切割着最亮的部分，但是对于人类躯体来说，这所城市太过于庞大。
螳臂当车。
之海的触手无穷无尽的往外延申到城市深处，吉光看不到有多远，也看不到任何胜算。
他只知道眼前的之海的身体憔悴到只剩一副轻飘飘的骨架，除了微弱心跳，他不认为之海还有存活的可能。
“之海！！！”吉光的咆哮在下地的空间中激荡，久久被来回反射，一声声重复着。
之海的口里轻轻钻出几根细细的粉色的触手，从吉光脸上轻轻绕到吉光的脖子背后那个细小的红点中，悄声无息的钻了进去。
吉光从来没觉得五脏六腑都好像溃烂这种疼痛，脑子里关于亲手杀死玫瑰的记忆也只是一段回忆，对于他来说不够深刻不够鲜明。
可是现在……
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都如同烈火焚身，痛不欲生。
“光，你为什么不走。艾米和林博士他们还等着你。你还有自己的职责。”
之海的头无力的搁在吉光肩膀上，一如往日他还是那是猫的时候，把脸埋在之海深陷的缩骨里。
“快点吸收我！”吉光声音颤抖，手臂紧紧护住之海无力的后脖颈。
之海脸色苍白如纸，大眼睛深陷在脸上。
”不要白费力气，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抗这这个城市，我不过也在拖延时间。
“你回去找洛基，找陆之行，找阿塞尔……所有可以用的资源，所有人。
只是，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
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吸取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才苟活到现在。”
说完这段话，之海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全身的肌肉消耗殆尽……面目干涸。
”不，我要带你走。要死也要跟我回喜马拉雅城。”
整个空间开始碾压过来，坍塌在即。
之海再也没有回复吉光的呼唤，只有那些莹白的触须，还在空中有规律的舞动，彰显着生命还未结束。
“不会的，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吉光举起激光武器，切割着，想把之海从无数触须中拉出来。
可是那些切了触须又在飞速重生。
从穹顶坍塌而下的建筑碎块垃圾，仿佛是带了眼睛，专门砸向中心地带，也就是之海和吉光所在位置。
那些触手在吉光上方织出一片柔软的保护网，吉光往那个方向突破，它就帮吉光提前挡住从天而降的伤害。
吉光在不断紧缩的空间里，四处突破，竭尽全力，“我们不会死。”
空间塌陷得越来越厉害。
吉光终于动弹不得，那些柔软保护网把吉光稳稳地保护在其中。
吉光怔怔落下泪来，
“在喜马拉雅地下，你也是这样把林琳和艾米他们用尽全力，牺牲自己把保护下来的对吗？”
“在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你救了别人一次又一次是吗？”
“而我，一直怀疑你，想杀死你。”
吉光撕开自己的袖子，把手腕咬破，把自己的滴滴鲜血滴到之海紧紧护住他的触手上。
吉光闭上眼睛，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他们二人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抗整座城市的侵轧。
人类又如何能抵抗住新时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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