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带我这么一去就是快要两个月，等到回村儿的时候路面上的积雪都早已经化开了。
能捡回半条命实在是不容易，估计姓吴的那老独眼怪怕我爷跟他秋后算账，等我们爷俩回到家的时候，家对面大门敞开着已经搬空了。
木栅栏做成的大门上全是被人泼上去的屎尿，大冬天的已经包浆冻成冰碴子了，我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我奶奶的杰作。
说实话那老独眼龙绝对是个狠人，并且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哪怕是他搬走了，但我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他把血泼我身上，还想用稻草人把我给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
只要是做梦就能看见那口小棺材里面躺着个人，走进了一瞧，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看见的仍旧是我的脸。
总这样不行，我自己吓自己都得给我吓出毛病来，并且自那以后我像是又变回了小时候那种病秧子体质，隔三差五的感冒发烧。
我爷爷把朱砂磨成个手串给我戴上，还让我每天大中午的站在外面晒半个小时太阳，有时间规定的给我喝阴阳水，我的阳气这才补回来，身子骨也没那么差劲了。
“你们俩走的第二天，他们就搬家了。你说你爹咋捡这么个虎玩意儿？怪不得他爹妈从小就不要他，给他扔了。就你爹二五眼，冰天雪地的给捡回来，捡回来这么个瘪犊子。姓赖的，我告诉你，你可不能放过他们家！他刨你爹妈的坟，你就不能把他家给炸了？”
我缩在被窝里面隐约听见我奶奶说话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我爷爷的声儿，“你想让我蹲笆篱子就直说，还把他家给炸了？正常人都知道这事儿犯法。你别管了，我肯定得找到他，这事儿我不能咱孩子吃哑巴亏。”
“你侄子那两口子也不是啥好货！还当老师呢？看养出来的啥玩意儿？要不是他们家红凤满肚子心眼儿，小满能这样儿吗？你们爷俩走了之后我就去他家闹了，你猜你那侄媳妇说啥呢？她说是咱家孩子脑子没长全，你爹妈坟上冒青烟，不然怎么吴老三只坑咱们不坑别人？我看咱两家以后也别走动了！都啥犊子玩意儿呢？”
我扒着窗户往外看，就看见我爷爷奶奶正凑在一起坐院子里掰豆撅子，已经快掰了半个小铁盆。
吃一堑长一智，我以后也不想搭理赖红凤了，亏我还叫她一声堂姐呢。
我年纪小可不代表我没长心眼子，听不懂我爷奶的话。再说燕子临下火车之前给了我那么多饼干巧克力的，谁还稀得吃她那两块破糖呢？
之前我有什么好吃的都是我一半儿她一半儿，什么都分给她，她给我的东西都是自己吃剩下的，就连糖都是她自己快嗦啰完才从嘴里掰出来给我吃的。
那时候我也就嘴馋，也不管什么埋汰不埋汰的。现在我就听我奶奶的，不跟她玩儿了。
谁都会害我，反正我爷爷奶奶就不会。
但是赖红凤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每天放学了都得缠着我，还从兜里掏出半块奶糖说是专门给我留的。
这么冷的天儿，那块奶糖都哈喇了，不知道放几年了，我才不吃。
她闲的没事儿跟我搭话，“小满，你这几个月去哪儿了？我妈说你得病去看病了，你现在病好了吗？”
我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你管得着吗？”
“我关心关心你咋的了？你俩月没上课不知道落下多少课，这回考试不得考倒数啊？正好我妈有时间可以给你补课，你让你奶给点补课费就行。”
原来是搁这儿等着我呢？我就说她闲的没屁咯了嗓子是咋滴？就她有心眼子，我就是村口那头老蠢驴呗？
“那也不干你的事儿，我就乐意考倒数。”我懒得跟她扯闲篇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把她远远的落在后面。
现在天黑得多快啊？回家的路上还得经过一片坟堆子，我得赶在天黑前回家，否则还不知道看见啥不干净的呢。
她恼羞成怒的跺了跺脚，搁后面骂我，“不识好人心，你跟你奶一个嘚瑟样儿，这辈子你都搁犄角旮旯里待着吧！”
原本我是不想搭理她的，但谁让她骂人带上我奶呢？这我就忍不了了！
我回身猛地给她一撇子，直接把她给撂倒了，“我给你脸了是不？你再说我奶奶一个试试！”
大概是没想到我突然动手，她被摔了个狗啃泥，满脸惊愕地看着我，撅着屁股起来就要跟我干仗。
她比我大两岁，我冷不丁偷袭她还行，要是比力气还真没有她劲儿大，她扯着我头发直接给我悠坟堆子旁边儿了，我没站稳摔在了人家坟头的供桌上面。
这个虎娘们儿！看我不削她的！我把书包狠狠扔在地上，掐住她的腰，顶牛似的把她给顶倒在了坟地里。
我没悠着劲儿，这一顶直接把她给顶人家小坟堆儿顶上了，赖红凤就跟沾了苍蝇似的猛地弹起来，张嘴就哇哇大哭，“你个有妈生没妈教的东西，你敢把我推坟堆子上，你等着，我回去就告诉我妈！”
是我先动的手咋了？还不是她先骂我奶呢？我就给了她一撇子，力气也不大，是她自己没站稳。
咋的？她还把我摔人家坟地的供桌上了，我把她也顶坟堆子里咋了？要晦气大家一起晦气，我今天晚上要是发烧，她也好过不了！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呗！
“我怕你妈咋地？你爱上哪儿告状就上哪儿告状去！”我捡起自己的书包，看着自己满身的泥，这身衣服可是我奶刚给我缝的，还没穿两天就又脏了。
“赖小满你给我等着！”
个缺德玩意儿！竟然在坟堆里叫我全名！是生怕人家不找我算账怎么的？那我能让她好过吗？
我指着她的鼻子尖儿，对着坟堆子前的空气说，“她叫赖红凤，各位叔伯婶子有事儿找她别找我！我给大家伙儿磕一个！”
说完话我也不含糊，十分利索的对着那些坟堆子跪下磕了个头，然后拎着书包就往家走。
“你！”赖红凤被我给气哭了，她嗷嗷大叫回家要告诉她爸妈给我点儿颜色瞧瞧。
给点儿啥颜色啊？我又不是色盲啥色儿分不清啊？咋的，你们家不改种地改开染坊了？搁这儿吓唬谁呢！
哼，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才不吃她那一套呢。
我满身邋遢的回家就免不了被我奶奶一顿骂，为了避免挨揍我直接把今天跟赖红凤打架的事儿说了，还说她把我推人家坟地的供桌上了。
对于我动手这事儿我是只字不提，并且为了表达委屈，我先发制人哇哇大哭。
我奶奶被气得破口大骂，从中华上下五千年骂到赖家祖宗十八代，时间跨越之大，言辞之激烈让院子里的老母鸡都得避着她走。
不过她也没有发挥多久，赖红凤就被她妈蔡玉芬拽进我家讨要说法，她双手叉腰，那泼妇架势跟我奶奶不遑多让，“赖小满呢？让那小王八犊子滚出来！看把我们家红凤给打的，下手不知道轻重，让她滚出来！看我不一鞋底子楔死她！”
我奶奶还能被一个小辈儿给镇住了？她斜眼瞪着蔡玉芬高声呵斥道，“我呸！我不找你们赖红凤算账，你还有脸恶人先告状！我们小满被她推坟堆子里，要是被吓到了我唯你是问！”
“你以为你家小杂种是啥好东西？年纪这么小就会颠倒是非以后长大了那还了得？她把我们红凤推倒了还不算，还把她给推坟头上了！我还没管你要精神损失费，你还倒打一耙？没天理了是不是！怪不得你死儿子呢！该绝户的东西！”
‘绝户’俩字在哪儿骂人都是最狠的诅咒，更别提她揭人老短。
在我爹之前其实还有个兄弟，但没过两岁就夭折了，这是我奶奶一生的痛，现在被蔡玉芬光明正大的说出来那还得了？
再说我爹现在还活着呢，她骂人绝户是啥意思？这不是咒我爹死呢？
我奶奶瞬间就跟被踩了尾巴根儿似的，也顾不得自己是长辈，一个箭步冲上前就薅住了蔡玉芬的头发，满嘴的脏话喷薄而出，把蔡玉芬骂的毫无招架之力。
赖红凤搁旁边被吓得嗷嗷直哭，我还能让我奶奶吃亏？眼见着我奶奶落了下风，我抄起旁边的扫帚直接朝着蔡玉芬扑过去，“滚！滚犊子！”
“赖小满，你凭啥打我妈！”赖红凤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想要伸手抢我手里的扫帚，被我一脚给蹬开。
她被我蹬倒在地上，就这么抽抽着口吐白沫，白眼直翻。
我寻思我也没踹她麻筋上啊？放学的时候还跟我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干架呢？现在我就踹了她一脚，她就倒地不起了？
是不是想讹人呢？
“凤儿！凤儿！”蔡玉芬看自己闺女成那副德行，把我奶奶往旁边一推，就朝着赖红凤跑过去，死死掐住她的人中，“凤儿！醒醒！你咋的了！”
看那架势我不由得心里一咯噔，完犊子了，我不会把赖红凤给推嗝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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