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陆，陆离。”
下了马车，脸色苍白的陆离笑了笑。
临溪向山的官道笔直，被正午阳光照得晃眼。沿着黄沙大道两旁，初夏的树荫下一排停着五十多辆的骡车和歇下许多的马匹。
每辆车马旁或站或坐着休憩的很多人。
“杨兄，你们这是……？”
看见这一两百人的车队和用毡布盖起来似乎满是货物，堆得的高高骡车，陆离不由一愣。
他不由看向身旁这个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褐色脸庞，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身材魁梧高大得如同庙里金刚一般的杨黔。
陆离甚至看到远处树荫下乘凉的十几头骆驼。
“我们是商队。”杨黔淡淡的答道。
“商队？！”
“商队，就是做买卖的队伍。”杨黔见陆离惊讶，似乎认为他不明白什么叫商队，又再解释道。
“哦！”
陆离惊讶片刻后，他又抬起眼，在烈日里粗略看了一眼这支队伍。
他倒不是不知道商队是什么，只是惊讶于眼前的这只商队的规模大了点。
很大了点。
平常日子里，县城门外的官道也常常有商队经过，小则一二辆车，三四匹螺马，七八个人。大的也是十几辆车，十数匹骡马，三二十个人。
而眼前的商队，若是不仔细去看，头尾都不太容易看得见。还有那十几匹高大如城墙的骆驼，不是远行出关，跟本就用不上。
这无疑是一支很大的队伍，也是一支长途跋涉的队伍。这样规模庞大的商队，连从大城市长安来的陆离，活了二十三年，还是头一次见到。
山溪清冽，取水饮过牲口的车夫们正在树影下就着溪水吃着手里的干粮。
虽已初夏，但太阳还不是很辣，他们中午休息片刻，队伍就必须前行，又要继续赶路。
前路漫漫，变数太多。赶路的脚步，益早不益迟，才好在夜暮降临前到达可以让自己辛劳整天的身体，能够真正得到休息的营地。
陆离看了片刻却发现这支队伍有些奇怪。整支队伍人虽众多，但却是很安静，往来间竟然没有人说话，他只看见他们都在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风吹过来，陆离耳朵里只能听见风过林梢的声音和偶尔的骡叫马嘶。
这让站在这阳光灿烂的官道上的陆离，看着这支寂静队伍时。仿佛觉得自己是突然穿梭，站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人置身于深山之间，层林深处的疏影石径上。
他在不知不觉中竟有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那般空山鸟语的感觉。
陆离扭了扭脖子，回过神来。
商队里的人也分成几队，有正在低头检视马蹄，管骡马的车夫；手执钉锤，检查车辆的工匠；往来驰骋巡哨的黑衣骑士；手挎藤篮，正在分发干粮的厨子。
陆离还看见穿插在队伍里三五成群的十几个异服汉子。
他看向那些包着黑色头巾，身披黑色斗篷，只露出如寒星般双眼，往来如风的巡哨黑衣骑士时。只觉得这些人都好像在哪里见过，但自己一时又记不起来。
“他们来自雪区，是甘孜出了名的康巴汉子。”杨黔顺着陆离的眼光看向他正在看着的极是彪悍，野性十足的异服汉子。
“这样的商队很少见。”看着身着藏袍，腰带斜跨藏刀的汉子，陆离说道。
“哦？是这么大的商队很少见？还是人有这么多康巴汉子的商队很少见？”杨黔问道。
“这么大的商队和有这么多康巴汉子的商队都很少见。”
“但真正的少见，却不是这两个原因。”陆离道。
“那是什么？”杨黔怔了怔，看向陆离。
“人很多，却很安静得像是一个人都没有的商队很少见。”陆离说道。
他一向认为商队应该很热闹，而且他所见过的商队也总是会很热闹。
“银子通常都是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商队自然也是越热闹越好。”
南来北往的客商，总是从遥远的地方带过来各种各样的新奇的货物，也会给他方的人们带过去各种各样的惊喜和快乐。
从小姑娘翠绿花红的新裙子，到大姑娘争春斗艳的胭脂水粉；从七姑八姨叮铃刺眼的金银首饰和京城里太医与娘娘的八卦新闻，到老太太用来给即将远行的游子临行密密纳鞋底的针线。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柴米油盐；年节时的礼尚往来，纳福祭器。客商们不仅丰富了天南地北，各个地方人们的生活，也丰富了他们自己满满当当的钱袋。
“很安静？是个什么说法？”杨黔对钱袋很清楚，但对陆离的话不太理解。
“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在行商做生意。”陆离笑了笑，他也觉得初次见面就这样说话不太合适。
“那像是干什么的？”杨黔也笑了笑。
“杨老板的商队，反而象是“人衔枚，马摘铃”，正在突袭行军中的军队。”陆离沉吟片刻，自己也觉得有些疑惑，想了想笑着说道。
杨黔愣了愣，不由很诧异，扭过头来看了一眼身旁的陆离。
“这人说话还真是直接！”杨黔在心里暗道。
“我们很爱惜自己的生命。所以我们很守纪律，也很懂这条道上的规矩。”
杨黔又仿佛已经看出来了陆离眼里的疑惑，也笑了笑又说道。
“我们的商队往返于贵阳和LS之间，由贵阳经遵义过渝州到成都，再走昌都，林芝，最后抵达终点LS。”
杨黔抬起头。
有风徐来，碧云青天。
“这一路五千余里，沿途风景虽美，但路却不是那么好走！”
“队伍大，利润也大。但同样的危险也高。这种安静，是从无数次往返中的战斗和牺牲里总结出来的。”
“安静，往往代表着秩序，也体现出规矩和凝聚力。”
心里仿佛早已万水千山走过的杨黔看了一眼路的尽头那蓝天白云，淡淡的笑起来。
“你就是陆离？听说是你帮炎九羽解的毒？”
自古有道行路难，远行的路自然不好走。山高水长，三长两短，平日里普通百姓出趟远门，尚且归期遥遥。何况是在骡马背上的金山银山，刀口舔血的万里行商。
陆离刚尚未接过杨黔的话，只听身后马蹄声响起，一个宛转清脆的声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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