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兵不动，一直没有任何表示，卫二虎终于沉不住气了，打来电话，说想和我当面谈谈。
土地爷发了话，我没理由再端着了，开车来到崖畔村，把车停在宝龙矿的磅房旁边，胳膊下挟着两条红塔山，去了卫二虎家。
卫二虎四十出头，早年当过兵，是崖畔村他们那个年龄段，少有的在外面闯荡过的人。
榆树坪矿建矿的时候，卫二虎刚复员回来，因为在部队上入了党，作为青年人代表，被吸纳进大队“三结合”班子，参与了和矿方就征地补偿、村民安置问题的谈判。
卫二虎年轻气盛，又见过世面，而参加谈判协商的其他大队干部，都是上了年纪，一着急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农民，于是把卫二虎推到前面，当了他们的代言人。
卫二虎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啥顾忌，不怵矿方的代表，也不怕县里和公社领导的施压，确实为崖畔村争取到一些政策之外的补偿，在村民中落了个好名声，此后一直担任着村组干部，当过生产队队长，大队民兵连连长，社改乡后，先后担任过村里的治保主任、副主任，后来又连续当选了两届村委会主任。
榆树坪矿投产的时候，卫二虎其实有机会招工，跳出龙门的，但他主动放弃了，留在村里继续当他的村干部。
从这一点来看，卫二虎是有脑子的，没有为眼前的利益所动，看得比较长远。
以卫二虎的条件，招工到榆树坪矿上班，只能当工人，靠力气挣份死工资，还得受人约束，哪有在村里当个干部自在、逍遥。
村干部名义上没工资，只有补贴，收入低的可怜，是个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其实只要肯动脑子，胆子大点，来钱的路子还真不少。
尤其是崖畔村这种地下有矿，被国家单位占了土地，改变了原来的生存环境，有勒索对象的乡村，村组干部可是肥的流油美差，为了上位，有多少人打得头破血流，闹得和世代为邻的村人结下了死仇。
卫二虎不但有脑子，还有点匪气，十几年来，在崖畔村和榆树坪煤矿发生纠纷冲突时，每次都冲在最前面，打砸抢的事没少干，为此还被公安局拘留过两次，在很多村民眼里，是敢于为集体利益出头的好干部，在村里的口碑还不错，有点威信。
卫二虎家，在宝龙矿对面的山坡上，是一个建起时间不长，有三孔大窑洞和几间平房的院子，虽然没有卫大宝家的院子大，围墙也没卫家大院那么高，但也足足花了二十多万。
我这次上门，卫二虎对我的态度，明显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冷淡，对我放在桌子上的两条红塔山瞅都没瞅，既不让座，也不沏茶，板着脸，阴阳怪气地说，林老板的架子越来越大了啊，我不打电话，你是不是把自己说过的话忘了。
我笑了笑，径自在卫二虎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回答说，年底年初，手底下几个单位都有一大摊子事，实在抽不出时间，卫主任有啥指教，请尽管吩咐。
卫二虎阴贽的眼神，在我脸上停了几秒，语气不善地说，我伯伯婶婶都走了，现在是不是该说说我大宝兄弟小煤窑的事，你一个外人，长期霸占着我们崖畔村人的矿不合适吧。
卫二虎也真不客气，一上来就把话挑明了，而且还直接定了性，给我扣上了“霸占”的大帽子，看来他不但想摊牌，还准备掀桌子。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问卫二虎想怎么着。
卫二虎说，他是大宝的族兄，有权代表卫二宝，是村委会主任，有权代表崖畔村全体村民，同时以这两个身份，要求我把宝梁矿到底是谁的问题说清楚。
我回答说，当初王俊臣副县长在镇政府组织的协调会上，当着镇长书记和你们村组干部的面，不是把宝龙矿的产权归属说清楚了吗，这个问题没有争议，没啥可说的。
卫二虎阴恻恻笑了，说正因为当时说过，卫大宝虽然跑了，但他还是宝龙矿的老板，小煤窑由她媳妇暂时代管，因为上面有我伯我婶两个长辈，这几年我们村委会才没过问，但现在情况变了，长辈们都不在了，我兄弟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所以这事必须要重新说道说道。
不得不说，卫二虎这话也不是没一点道理，根源还在于那时我逢人便说，宝龙矿永远都是卫大宝的，让大家产生了误解。
我向卫二虎提出了三个问题。
一是为了处理事故，当初我拿出了三百多万现金，这个钱是啥性质？
二是当时王县长给宝龙矿找过买家，也挨家挨户问过你们村的有钱人，结果是没有结果，这是不是事实，如果不是我掏了钱，宝龙矿早就被县政府关闭了，这个事又怎么解释。
三是我当时确实说过，宝龙矿永远都是卫大宝的，但这句话只针对大宝一个人，和其他人没关系。
卫大宝现在虽然没有消息，但谁都没权利说他已经不在人世，除非能拿出卫大宝的死亡证明，宝龙矿的所有权才能成为问题，可以拿出来说事。
卫二虎狡辩说，当时你拿了三百多万处理事故不假，但这几年你也没少在我兄弟的煤窑上挣钱，如果还没有回本，我可以考虑以后再给你些补偿，只要你现在把煤窑交出来，这事好商量。
至于第二和第三个问题，卫二虎只说此一时，彼一时，到哪一步，说那一步的话，在竭力回避。
我问卫二虎，假如我把卫大宝煤窑的所有权交出来，这个矿以后归谁所有？
卫二虎说，我兄弟是崖畔村村民，宝龙矿占的是我们村的地，走的是我们村的路，大宝下落不明，他的小煤窑，当然要由我们崖畔村村委会，代表全体村民的利益收回。至于收回来后怎么办，是我们自己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
听了卫二虎义正辞严的白活，我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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