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的时间太久，回家的时候已经天黑，差不多八九点的时间。
张翠兰进村，发现气氛有些凝重。一打听，原来是那个武装部小队下午就已经到了地方上了山，还有三个人留下来守着村子。
宋老头也跟着上山去了。熟知山上环境的宋桦树更是根本没下来过。
夜里大家洗漱完睡觉的时候，宋桦树这才顶着一身狼狈回了家。
他在堂屋抖了抖树叶子，压低声音说话。
“我爸还在大队部……”
“找到人的时候娃都快冻硬了……没死，说是要送进医院检查，看有没有冻伤……”
“……哎，妈，那不是人贩子，是一伙特务……是，一伙儿，光我看到的就有三个……”
桃桃听了一耳朵，打了个哈欠，翻身继续睡。
初二早上宋老头回家的时候，宋家人得到了更确切的消息。
“那伙人都是县城厂子里的工人。”
他揉着脸，道：“一共五个，两个是机械厂的，两个是纺织厂的，还有一个日化厂。”
“听说是纺织厂那两个先出的事。他们腐蚀了现厂长和工厂里其他工人，把原厂长弄下台……现在人家原厂长找到证据杀回来了。翠兰，我咋觉得这事儿有点耳熟？”
张翠兰一拍大腿：“熟熟熟，熟啥啊！纺织厂原厂长，那不就是咱们大队那对姐弟他爸吗？”
不就那天看房的时候遇上的那个郑福礼吗？
“现厂长是吴英她丈夫。”
桃桃补充道。
张翠兰和宋老头都是一怔。
林天耀？林天耀不是副厂长吗？
他们印象中的林天耀还停留在副厂长的职位上……
……
此时的纺织厂也是乱成了一锅粥。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家属楼就来了好些公安同志，把厂里的厂长林天耀、一个副厂长和车间主任郑全根……以及几个流水线工人都抓走了！
数年前厂长郑福礼下台以后，上面专门派了个新厂长来稳定军心。
几个月前那位新厂长高升走了，林天耀上个月才对接完所有手续，走马上任成了新厂长。
他老婆吴英脸上的笑还没得意一星期呢，林天耀都被抓了！
犯了啥事儿能一抓这么多人啊？
更让大家惊讶的是，在纺织厂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县政府又指了个代理厂长，这个代理厂长，正是以前那个据说因为贪污受贿下台的郑福礼！
其实郑福礼被举报贪污受贿的时候，厂里不少人都不相信。
厂长啥样，她们一线工人能清楚吗？
——欸，郑福礼啥样人，大家还真都知道一点。
郑福礼是个不爱坐办公室的领导，每天有一半时间都在各个车间转。
不止如此，整个厂里哪个工人家没被她慰问过？
而且因为纺织厂的一线工人多是女工，郑福礼还经常自掏腰包给厂里的工人福利添上几两红糖。
因工受伤的工人，他不光每月都会去慰问，还专门聘用一部分残疾工人上流水线。只要工作量和普通工人一致，工资就发一样的。
郑福礼在纺织厂干了十几年，厂长做了八年。八年如一日都是这样，总不可能说他是装的，一装装八年吧？
像郑福礼这样的厂长，这个时代还有很多。
可以说他是装的。但是装了这么多年，假的也成真的了。
反正在他走之后，工人们明显能感觉到福利待遇不如他在的时候。
郑福礼自掏腰包的几两红糖肯定是没了。每月福利也有所削减。
比如以前每月采购部都会天南海北地收一批苹果、梨之类的水果，发到每个工人手上能有一斤两斤。这个福利就完全没有了。
等林天耀升职成副厂长后，残疾工人流水线也在上层商讨后，以“经济效益不足”为理由关闭。
就连纺织厂每月入账和单子都少了。
而且郑福礼当时的贪污案件本来就不清不楚。
那天工人们发现郑厂长一整天都没有来慰问车间。
又等两天，还是没来。
她们担心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事，或者生病了，专门去问。纺织厂高层领导才给出告示，说郑福礼因贪污受贿被捕，正在等待宣判。
什么时候贪的？贪了多少钱又收了多少钱？谁行贿的？
这些问题一概没提。
只有当时担任主任的林天耀模糊表示， 贪了不少钱，还是工人抚恤金。
后来郑福礼的判决结果是开除。
这就更让有心人觉得不可能了。
这个时代本来就比较重刑。贪污受贿、投机倒把这一类牵扯到钱财的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同样的贪污案件，二十几块钱都能直接枪毙，郑福礼没被枪毙，那肯定情节没这个严重或者只是重一点啊。
那么问题来了。郑福礼每月工资加上工龄、福利补贴，一共有八十块左右。
他月工资都这么高了，贪那二十块钱是老寿星上吊，活腻味了吗？
根本没必要啊！
由己及人，大家觉得如果是自己月工资八十块，肯定不会冒那个风险贪那二十块。
如果说这二十块钱只是一个开头，以后郑福礼会贪更多的话……又回到上一个问题了，一个能撑八年对工人好的厂长，真的会八年才贪第一笔钱吗？
反正就是各方面都很矛盾。
这其中的蹊跷很多人都能看得出来。
但是事情盖棺定论后，大家都是些普通人，能看得出来也没用。
有一个在郑福礼的妻子病重的时候偷偷送药送钱的女工，还被抓住立了典型，赶出一线车间，成烧锅炉的了。
他们连告状都没地方告，厂里工会也不受理。
现在好啊，看到郑福礼出现在厂里，成了代理厂长，所有人心里都有谱了。
果然他当时是被诬陷的！
不然咋可能又回来当代理厂长了？
说是代理，其实在这种时候让郑福礼过来干活，八成是为了后面恢复名声做准备呢。
因此厂里大多数工人在慌乱之后，很快就高兴起来，脸上都挂着笑容。还有人专门去看郑福礼。
那少部分认为郑福礼有问题的工人，也不提这件事了。以后说不定还得在人家手底下干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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