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旺军和江山围着火炉熬罐罐茶喝，一人一碗，吸溜吸溜，就着白面混包谷面蒸馍吃一肚子。
“表哥，你家没一个正经茶杯喝茶？”
“摔的摔炸的炸，今儿正好一个都没了，用碗将就一下算了。”
李旺军吃完两个蒸馍，说另一个意思。
“山子，你说奇怪不，这两天吃的馍，我怎么尝到了你媳妇的手艺？”
这次蒸馍是夏莹莹和刘芬一块做出来的。
江山故意问：“表哥你想说啥？”
“你表嫂做的馍，十次里面有八次不是酸就是碱大了，这次最合适，这味就是你媳妇做出来馍的味。”
“行了表哥，瞎猜什么，喝完茶咱俩去给我大哥家帮忙杀猪。”
江山这话让李旺军很意外。
“咦，你也帮你大哥杀猪？我以为你跟你大哥臭完完了，啥事都不搅合了。”
江山咧嘴苦笑，我大哥家杀猪，叫七八个人帮忙，当兄弟的江家老尕能眼睁睁瞅着不伸手？
里子臭了，面子上的事先过去。
要不然，江山就得跟别人解释清楚，大哥家杀猪，他不过去帮忙是几个意思？有本事今天搬走离得远远的。
江红旗在门前土坎下挖了一个坑，矿斗放下去支稳，在矿斗底下烧了一堆柴火。
表兄弟俩往外走，碰见张家两个逛鬼兄弟也往江红旗家走。
李旺军问他俩：“张勺张筷，你们俩去混杀猪饭吃吗？”
张家兄弟俩很不高兴。
“旺军，你当了两年村长，真把自己当干部了？江红旗也是我表哥呢，我为什么不能去？”
李旺军嘲讽他俩：“你们张家跟我红旗表哥拉扯屁亲戚，看人家今儿杀猪，你们就想混吃混喝。”
谁帮忙拔两把猪毛，就能混一顿杀猪饭。
张勺问李旺军：“用一下你家那个矿斗烫一头猪多少钱？”
“五块！”
“李旺军，你当了村长就涨成五块了？”
这事儿李旺军要给张家人认真解释。
“去年跟今年能比吗，猪肉涨了一倍，米面油涨了一倍，啥都涨一倍，我还按去年的三块钱收？”
张勺嘴里哼哼。
“涨求去，我不用你家矿斗还不能烫猪了？我用我家大锅烫。”
农村家庭灶台上有一个大灶膛一个小灶膛，大灶膛上的大铁锅能烫猪。
李旺军嘿嘿笑：“张勺，你家年猪还不到一百五十斤？”
不到一百五十斤的猪才用厨房里的大锅烫。
七百户村里，谁家猪不到一百五十斤都被人瞧不起。
“我家那头猪一到冬天就不好好吃食，能长大才怪。”
“屁话，你家猪没个保温窑，这么冷的天没冻死都算万幸。”
跟村长走在一起的江山，张家人看都不看他一眼。
几个人快走到江山家柴门跟前了，张勺突然问：“山表弟，我听村里人说你把你媳妇妹妹拴到你屋里了，真的假的我们瞅一眼？”
李旺军推他一把：“你嘴里瞎扯什么？山表弟家什么情况谁不知道？夏莹莹照顾几天两个孩子咋了？”
“我就说说乐呵一下嘛，话还不叫人说了？”
李旺军瞪他一眼，谁乱说江山跟夏莹莹怎么着，看村长不收拾谁，别把村长不当干部。
李旺军要进江山家屋里叫他老婆。
他以为张勺也要跟进来看夏莹莹，张勺张筷两个没跟进来，往前走几步进了江红旗家。
他们不屑进江山家这间屋子。
李旺军站门台上喊他老婆：“忠妈，红旗哥家杀猪呢，你过去看的帮忙。”
夏莹莹招呼表哥进屋：“我表嫂刚过去了，表哥你早茶喝了没，没喝的话进来喝完再过去。”
“喝过啦，你不用管我和你姐夫。”
江山抱小宝大脸贴小脸心疼一会儿，再嘱咐夏莹莹：“你不用过去帮忙了，你看好咱娃。”
“嗯，表嫂也这样说的，我给小梅做吃的。”
夏莹莹拉开烤箱炉子拿出一个热乎乎洋芋，给两个男人一人一个。
“吃完了再去。”
李旺军满口夸赞：“新烤箱炉子烤下洋芋就是香。”
“是莹莹烤的香。”
“对对，是莹莹烤的香。”
吃完一个洋芋，两个人转身出来到江红旗家。
矿斗底下冒柴火烟，矿斗里水冒白气，江红旗家已经聚了五六个人，大家等着水烧开了拉猪杀倒，要吃肉，一个一个兴奋的不行。
七百户村里，江红旗家第一个带头杀年猪。
栓栓捏着红纸糊的大风车在院子里跑圈圈，今儿还有一个好玩具，猪尿脬比风车好玩，栓栓都等不及了。
江山进江家老院，看左边耳房，心里想另一幕情景。
去年腊月老爹过世，弥留之际跟江红旗说的很清楚，老人这儿过世，下一刻兄弟俩肯定分家，分什么老爹说的很清楚，包括左边耳房和后面一孔窑分给山子。
这也算老爹的遗嘱。
兄弟俩分家后还住一个院里，出进一个大门多不方便，在隔壁空地上圈一个院子，盖一间一样的房子，让江山一家三口搬出去。
到了今年三月，江红旗吆喝村里一些人给兄弟盖一间土坯墙茅草屋，让江山两口子五月底搬出去。
好歹让那间茅草屋晾干透了再搬不迟。
夏莹莹也是一天都不想看大哥大嫂脸色，挺着大肚子非要搬离这个院子，结果折腾的把自己命搭进去了。
李旺军看表弟神色不对，拽了他一把：“进屋吧，今儿吃杀猪饭，别跟你大哥为分家的事吵了，这间屋你也背不走呀。”
江山一进上房，几个人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儿。
江万寿是江山五爷，五十多岁的人还当屠夫，在磨石上磨自己的杀猪刀，头不抬，眼睛不看江山嘴上问：“山子，我听你大哥说，你这段时间借了旺军的骡子车出去做生意挣钱呢？”
江山给五爷实话实说：“我已经跑了两趟，明天跑第三趟。”
江万寿满嘴嘲讽：“山子，你老老实实务你的几亩地，你要跑生意能挣下钱，我早把钱挣下了，越到腊月跟前打砸抢越猖狂，你以为公安管你？”
江万寿前两年骑自行车各村各庄转着收鸡蛋，再驮去城里卖，半路上被人抢了个精光。
张家老四也被抢了，别说七百户村里人在腊月里不敢跑乌兰矿区做买卖，别的村人也不敢去。
七百户村人都在看江山出事，幸灾乐祸，出一回事他就乖乖窝在家里了。
其他几个人也谈论江山做买卖的事。
“八八年咋了？八八年就能搞买卖发财？”
“山子，没想到你在炕上瘫了半个月，突然好起来就想赶骡子车做买卖，人家等你走几趟才跟你要钱，你以为你挣的钱是你的？”
他们的意思，江山是给那些半路截道的人挣钱。
李旺军对这种腔调一肚子火，他替江山辩解。
“你们就不能说点我表弟的好，什么叫非要被人抢？山子有两个孩子要养，要卖米面要办年货，我不帮他一把你们帮？我看看你们能给他几毛钱。”
李旺军对这几个人一顿训话，越训越气，真想转身离开。
大家看李旺军气哼哼，不说江山挣钱的事了，又谈张勺家提坟的事，还说李旺民要娶儿媳妇。
进入腊月，七百户村里好像很忙。
江红旗在外面喊一嗓子：“出来拉猪 ，水烧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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