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大美琢磨着，怎么去给别人送礼的时候，同样是在这个家里，有个人琢磨的，却是怎么样让人把礼物送到自己手里。
这个人是谁？
万有禄。
昨天，万天明就给万有禄分析过了，万大汉戒烟，是因为陈大美要花钱，而这个钱，是计划外的，为了把钱省出来，万大汉以身作则，把自己的烟钱给取消了。
当然，连带三个儿子也都没有烟可以抽了。
万大汉是为了省钱才戒烟的，既然问题出在钱上，那么，想让他重新开始抽烟，就得在钱上打主意。
要么，是突然发财了，不差买烟那几毛钱了，要么，是抽烟不要钱了，旱烟叶子可以免费抽。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万天明告诉家里，自己现在一个月也有五块钱工资，每个月孝敬爷爷点烟叶是小意思。
可万天明并不打算这么干。
一旦让家里知道他有工资了，必然会要求他全数上交。
万天赐一个月工资二十块，从来没有给家里交过账，还一直亏空家里的，凭什么他万天明有工资了，就得孝敬家里？
既然大哥这个做榜样的已经在前头带路了，自己作为弟弟，当然也就只好跟着哥哥走，工资全归自己所有了。
而且，万大汉刚刚损失了八十块钱，正是自责的时候，万天明那五块钱工资填进去，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老头子为了惩罚自己，八成还是不会同意抽烟，没准还得把提出抽烟的人骂一顿。
万天明给万有禄想的，是个不用花钱的招，只不过，这个过程得辛苦一下母亲梁翠。
八零年，中国烟草总公司还没成立，也还没有实行烟草专卖，不过，那时候是计划经济，大部分东西都是统购统销，基本没有私人买卖。
就连家里养鸡攒的鸡蛋，都只能卖给供销社，想买鸡蛋吃的，也只能去供销社买，私人要是谁敢收鸡蛋、卖鸡蛋，抓住了，直接当投机倒把处理。
旱烟叶的情况，跟鸡蛋差不多，村子里有在自家小院里种烟叶的，除了自己抽，剩下的就会卖到供销社，想抽烟的，到供销社买就行。
河坑边上的瘸子老秋家就种烟叶，别看院子就那么大点地方，老秋种烟叶子种了几十年，有技术，那烟叶子长的，大扇子似子，闻着味儿就馋得慌。
把叶子摘下来，在太阳底下晒干，用手抓碎了就是旱烟叶，简单得很，不像烟卷那样，又得烘干又得发酵的，老秋每年指着这烟叶子卖不少钱呢。
村子里边有些烟瘾大，又日子过得特别细的，每年趁着老秋收了烟叶，都想凑到人家家里，蹭点烟叶。
可老秋抠得很，每年晒烟叶子的时候，大门都锁得严严实实的，一步步不肯出门，等烟叶都晒好装了袋子，卖到了供销社，才肯开门。
就为他这个抠，可是没少得罪人，旁边街坊邻居提起他都撇嘴。
老秋两口子就一个儿子，前几年，儿媳妇难产死了，现在家里就剩下老秋媳妇，和老秋他们祖孙三个。
今年麦收之后，老秋媳妇又得了眼病，看东西看不清，在家里勉强能摸索着洗衣服做饭。缝缝补补什么的，就真干不了了。
老秋性子倔，又不肯低头求人，现在一家子衣服破了都没人给补，日子也是不好过。
万天明给万有禄出的主意就是，让梁翠抽时间去老秋家串个门，跟老秋媳妇说说话，劝她别老哭了，越哭眼睛越不容易好。
还有就是，让梁翠帮老秋媳妇把家里该缝的该补的，都帮忙给拆洗缝补一下。
反正现在梁翠在万天明这边干活，出工不出工都是万天明说了算，只要不耽误活，吴永忠也不会说他们什么。
老秋就算以前抠，现在生活狼狈成这个样子，有人主动帮忙，也得拿点烟叶子出来。
万大汉馋旱烟馋得什么似的，有不要钱的烟叶子送到家里，他没个不抽的。
只要拿这个免费的烟叶子开了头，以后，没有免费的，万大汉也得接着买烟。
万大汉有烟抽了，福禄寿哥仨自然也就能抽烟了，抽上烟，万大汉的脾气也能缓和点，家里所有人的日子都能好过一些。
万有禄作为能让老头子抽上烟的头号功臣，在家里的日子，自然也能更舒服一些。
虽然就是简单的一口烟，可对现在的万家来说，真的就是救命的药草了。
除了这些，万天明还藏了点小心思，就是，他在帮万有禄出主意的同时，还想偷偷难为一下万有禄。
让梁翠去老秋家串门的事儿，万天明并不打算自己跟梁翠说，而是要让万有禄自己去说。
不只这样，万天明还悄悄嘱咐梁翠，别那么轻易答应，多找点借口搪塞，一定要等万有禄求她几次，再勉为其难的答应。
万天明早就想过了，梁翠嫁给万有禄二十多年，大女儿都已经嫁人了，可两个人平常却并没有多少交流。
甚至，万天明觉得，万有禄和梁翠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睡在一张床上，可两个人其实一点都不熟。
在万有禄眼里，梁翠更像是个工具人，在这个家里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洗衣做饭，为他伺候父母，有时候还要做他的出气筒。
梁翠每天忙忙碌碌，一刻不得休息，而万有禄却从来没有关注过梁翠的感受。
就连梁翠在家里被欺负，万有禄都当看不见，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父母和兄弟，从来没有替梁翠出过头。
万天明就是要借这次机会，好好刁难一下万有禄，让他知道媳妇的重要性，让他知道，有些事情，没有梁翠，他根本就完不成。
当然，万天明的这点小心思，不能让万有禄知道，万有禄昨天晚上听万天明给他说了这个主意，回屋就打算吩咐梁翠。
可往屋里一瞅，梁翠根本就不在屋子里，床也还没有铺好了。又往厨房转了一圈，厨房里也没有人，这才想起来，上午梁翠就跟自己说过，要整宿看着大鹅孵化，晚上不能回来睡了。
万有禄熬过一宿，觉得早晨闺女过去，媳妇怎么也得回来一趟，可从早晨等到中午，中午又等到下午，都没看到媳妇的影子。
万有禄有点熬不住了，万一有人跟万天明一样聪明，有人主动去给老秋帮忙了，那自己的烟叶子不就没戏了？
这可不是几把烟叶子的事儿，这可关系到整个万家以后的日子还能不能过啊！
不行，得马上找到梁翠，一刻都不能耽误。
万有禄放下土坯，抹了把汗，“爹，我想起来，天明说下午找我有事儿，我先去趟牲口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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