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妩欺骗了谢青延，所以只能在他还活着时，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也问过他心中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当时重病的谢青阎穿着病号服坐在长椅上，眼底发黑，面容憔悴，看着她，笑着说：
“想看到闻舟恋爱结婚，有自己的家庭......想再听他叫我一声爸。”
“对他，这些年总是觉得亏欠，等我病好了，我就去看看他，跟他说说心里话，年纪大了我也应该比以前会厚脸皮一点，缠着他也要让他原谅我。”
谢青延的美好畅想，姜妩没有打断他。
“闻舟那孩子要是见了你，一定会喜欢你，要是你能做谢家的儿媳妇，该多好.....”
他叹息着摇头，倍觉可惜：“可你偏要同我假结婚，这么胡闹，他要是知道我娶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进门，恐怕又要多怨我几年。”
“你到时候，可得帮我多说好话！”
话里话外，都是谢家这位出国多年的大少爷。
姜妩听懂了他的遗憾，只是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皆大欢喜的团圆。
谢青延年轻时行事荒唐，这些愧疚不过是因为自己生病，内心不如当年强势，才渐渐生出的亏欠。
“你爸过去做错的事情不少，让真正承受伤痛的你，与他和解，皆大欢喜的父子团圆，对你和你的生母，都相当的不公平。”
姜妩从记忆中抽离，抬眼看向谢闻舟，声音温柔，带着抚慰。
“我之前是这么想，所以很少与你提起他，但也许真的是血浓于水，你对他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无动于衷。”
“也许你这么多年，其实也没有真正地走出来，只是想给年少时缺失的部分，要到一个答案，画上一个句号？”
姜妩的话，正中隐秘的心思，谢闻舟表情微愣。
谢青延确实影响了他很多年，就像是人生总是有一块难看的缺口，年少的那些事情，让他无论怎么努力，人生也无法觉得圆满，总觉得遗憾。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曾经许诺，倾尽所能让我给父母报仇的条件是.......绝对不能伤害你。”
谢闻舟听到这里，心中已经翻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就像是心头的缺口，被妥帖地弥补整齐，可以更好地告别过去，不必带着遗憾走向未来的生活。
姜妩抿嘴，看着谢闻舟明显有些释然的神情，心头微微一松。
她说的这些，并不算完全撒谎。
只是在这个条件之前，谢青延曾经表达得更强烈的，是活着。
救他的命，才是最首要的条件。
但谢青延对谢闻舟的父子情，倒也比想象中深厚，反正人已经死了，与其让谢闻舟心生遗憾，不如说上几句好话。
不是为了谢青延能被原谅，而是为了让谢闻舟与年少的自己和解。
“他同我说，他一直希望，你能毫无负担，轻轻松松地度过一生。这个世界上，他最在乎的人，就是你。”
谢闻舟听到这话，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
他愣在原地，眼眶微红，声音微哑，竟下意识同姜妩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姜妩抿嘴，笑了笑：“真的感谢我，那就早点回国外，不要再留下来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谢闻舟站在原地，目送着姜妩离开，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姜妩口中的谢青延，让他有些陌生，也许这些话，不过是姜妩借着谢青延的嘴，在安慰他。
这种感觉，有些窝心。
“谢青延对我，或许确实还有几分父子情，但人已经死了，恩怨都该消散，我也不该太执着过去。”
闻舟深吸了一口气，迟疑了片刻，才终于鼓起勇气，拿出手机，点开了谢闻祈发给他的视频。
“闻舟，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爸爸应该已经走了……”
屏幕上映出中年男子的面容，他脸色苍白，双眼深陷，病容憔悴，坐在惨白光影的病房内，连空气都似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
谢青延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悔恨、有不舍、也有对未知的恐惧。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微弱又有些脆弱和难堪：“我知道，这么多年，你怨我，恨我，都是因为你妈妈。其实你怨恨的没错，当年，如果我能仔细一点，我能多在意一点，你妈妈都不会出事。”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的眼眶微微泛红：“我对你严厉，对你没有笑脸，从来没有表扬过你，用力地把你从我身边推走，那也是对我自己的惩罚，可又不得不那么做。”
“是我这个人太糟糕了，害得你母亲吃了很多苦，连带着你也跟着吃了很多苦。”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似有很多苦衷，却又因为病重说得有些吃力，喘息声透过影像传出，如同破败的风箱。
谢闻舟看着视频里的身影，眸光也带了几分悲色，有些遥远的记忆，又渐渐变得清晰。
少年时，他被养得太细致，总是生病，每一次，谢青延都会坐在床边，轻轻地给他擦着脸和身体，说一些软话哄他开心，让他赶快好起来。
那本是他年少时觉得最温暖的记忆。
可是，后来却变了质.......
为了留住不爱归家的男人，他成了一个工具，开始频繁地生病，柔弱的谢夫人，他的亲生母亲，一面对他愧疚不已，一面又变本加厉，让他的童年变得千疮百孔。
生病，摔倒，受伤......无数次，他明知道是自己的妈妈亲手带来的‘意外’，却还是一次次隐忍配合。
直到谢青延发觉其中的蹊跷。
在那之后，无论他真的病得有多严重，也绝不再出现，更不会回家，这样的事情，才渐渐不再发生。
外人眼中，生来就是大少爷的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活在病态的家里，艰难生长的小树苗，随时有折断或者枯萎的风险。
在那之后，无论是不归家的父亲，还是谢闻祈的到来，生母死去......对他来说，不过是这个病态的家里，又多了一层枷锁压在心底。
他不堪重负，艰难地喘息，迫切地想要逃离。
即使一个人，孤独一点都没关系，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摒弃所有对爱的渴望，在被人舍弃前，舍弃了所有人。
但是，他又并非生来是绝情的人，无法做到毫不在乎，无数次，谢青延打电话询问阿四，问他在国外好不好，一些细碎的唠叨时，他其实就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闻舟，这个谢家是束缚了你妈妈一生的枷锁，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唯一庆幸的是，这个家不会再束缚你了。我一直盼着你羽翼丰满，可以飞得很高，既然飞走了，就不要再回来......爸爸从没好意思告诉过你，这一生里最大的骄傲，就是你。”说完这句话，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
“闻舟，爸爸大概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
“那，就这么和你说一声再见吧，愿我的儿子.......永远幸福，幸运，未来的人生，万事顺遂，无病无忧。”
视频暗了下去，显示播放结束。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谢闻舟从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映出的眼睛。
竟在流泪。
“我没有资格替她原谅你.....但我，也不想再怨恨你了。”
谢闻舟抬手，面无表情地擦去了眼泪，默默看向黑白遗照。
人，总是得向前看，他劝姜妩放下，自己也应该是时候放下了。
割舍这些痛苦，才能有余力，更好地去爱人，爱己。
房外。
姜妩站在屋外廊下，看了一眼房门，听着视频里的声音，眼神微微黯淡。
谢青延是不是也想过，自己可能会无法活过来，才会留下这样一段录像，同谢闻舟告别?
叮铃铃——
手机响起，她快速从房间前走开，边走边接通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焦急的男声：“请问是姜妩小姐吗，这里是蓝天福利院，沈院长出事了，你赶快过来一趟吧！”
“她怎么了.......”
“嘟嘟嘟——”
话未问完，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姜妩皱眉，表情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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