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紧紧贴在石砬子上的魏见秋支棱起两个耳朵听着山坡下河道中央若有若无的脚踩积雪的声音，不敢露头去看一下那个熟悉之人的身影，生怕一个不慎，就被对方注意到自己的隐身之处，他转头看了一眼挨在身边跟他一样背靠石砬子而立的羽绒服女人，完全不顾她脸上的探究神色中带着的那几丝讥讽之意，反而举起右手的食指竖在嘴前，示意对方保持安静，河道里的脚步声突然停住，魏见秋心中一凛，心道：“知道你姓陈的眼力和耳力都异于常人，可我们连根头发丝儿都没露，这要是都能被你发现，只能算我魏见秋命运不济，现在我身上连个护身的家什都没有，这时跟你对上，纯粹是找不自在！”心思急转间，又扭头看向羽绒服女人，琢磨着怎么跟她说明白两人目前的处境，羽绒服女人悄悄往右挪了几步，小心地探头往河道中央瞅了一眼，立马缩回头，又把身子挪了回来，对魏见秋摇了摇头，脸色明显地白了起来，魏见秋马上明白她之前一定和陈敬朝过面而且吃了他的大亏，他只好把刚安排好的几个简单的字眼儿又憋了回去，羽绒服女人却伸出右手的食中两指对着自己的两个眼睛比划了一下后，又隔着石砬子指向河道方向，魏见秋叹了一口气，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既然已经被姓陈的发现了，再躲着不动，我这张脸可就没地儿搁了！”念及此处，心下一狠，就要从石砬子后面闪身出去，猛然听见下面河道里陈敬沉着嗓子喝道：“山本野矢，趁我现在没什么心情跟你动手，立马有多远滚多远，下次再让我见到你，必把你那几缕残魂散个干干净净！”
魏见秋已经抬起来的左脚迅速地缩了回去，他并没有感觉出藏身在石砬子缝隙里面的山本野矢发出丝毫动静，此时东面天上太阳已经露出头来，把一小片儿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山本野矢恐怕正嫌弃石砬子的缝隙里面不够深，哪还敢凑到缝隙边上去看河道里的陈敬，魏见秋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来一些，他低声问羽绒服女人道：“只有他一个？”问的同时，怕羽绒服女人不懂，还伸出右手的食指比划了个一字，羽绒服女人用汉语简单回答道：“一人！”魏见秋立即皱紧双眉，心中暗想：“眼看着姓申的那个老家伙是带着丁振武和姓崔的那个驼背还有一个小孩儿一样的奔向东面，难道姓陈的没撵上？丁振武啊丁振武，姓申的明显是跟姓陈的结了仇，你落到他的手里，恐怕得遭点子罪！怎么办？即使我去了，姓申的也不会给一丁点儿的面子，可不去，我这心里还真是有点儿不得劲儿！”正觉得为难之间，耳中听见河道里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很快踩雪的声音就消失，随后又有鹅卵石的被踩动的响声远远地传过来，从声音的大小判断，陈敬是往北岸走了回去，魏见秋慢慢从石砬子后探头向下面河道看了看，果然，陈敬已经翻过堤岸上的石栏，正向那家二层楼的旅店的门口走过去，一个小白点儿突然从门前的台阶上跳起来，稳稳地落在陈敬的肩头，两眼瞅着魏见秋的方向，好像还咔了两声，魏见秋急忙把头缩回，摇着头笑了笑，念叨了一句：“老大！”念叨完后，又转过头顺着河道往东瞅了几眼，收回目光后，抬手跟羽绒服女人往西面指了指，说：“走！去镇里，我请你吃饭！”也不管她听没听懂，带头钻进林子里面。
陈敬肩头上蹲着老大走进二楼房间里，看见张弛坐在墙边的那张沙发上正盯着旁边茶几上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发愣，胖子和林道长也各自坐在一张床上，脸上都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听见门响，又见陈敬走进来，林道长急忙站起来，叫了声小师叔，陈敬笑了一下算是回应，顺便往房间内三个人的脸上都细看了两眼，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听他这么一问，胖子脸上愁容更盛，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往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拍了一下，盯着陈敬肩头上的老大，开口道：“怎么了？事儿大了，姓秦的死了！”
陈敬闻言，不免也是愣了一下，瞧见胖子看向老大的眼神儿有点儿不对，心中明白了几分，可还是问道：“怎么死的？死在哪儿了？”胖子伸手指了指张弛身边茶几上那个金灿灿的物件儿，用力叹了口气，想跟陈敬细细地解说一遍，可像是嘴不好使了一样，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林道长接口道：“小师叔，别急，先坐下歇歇。”陈敬点头，走到茶几另一侧的沙发那里一屁股坐下，扭脸看着茶几上，一眼就注意到那金灿灿的东西只是个包裹，里面包着的那个东西比自己的中指长不了多少，还有几根细细的枝杈一样的东西也被细细地包裹了起来，不过，仍然有一股森森然的旺盛绿意从缝隙当中透出些许，陈敬自然马上就认出了这件东西正是那根小木棍，想不到被姓申的拿走后，竟然又被老大弄了回来，他伸手把老大从自己肩头上抓了下来，低头看着它眼睛问道：“这东西是你抢回来的？”
老大从他手中挣脱开，跳到茶几上，围着用金箔包裹着的小木棍儿转了一圈儿，咔咔地叫了两声，叫声中满是怒意，跟着就后腿直立，伸出一只前爪往西面指了指，陈敬抬头看向胖子和林道长，胖子终于有些缓过劲儿来，一脸严肃地说：“就在隔壁后院房子里，脑门儿上一个窟窿，窟窿倒是不大，可脑浆子都淌出来了！”说着，还不自觉地学着老大的样子呲了呲牙，林道长补充道：“隔壁人家应该都去哪里过年去了，没人在家，姓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了，他和姓申的两人配合着闹出了方才那一出，对了，崔可行、刘星星还有丁振武三个人被姓申的弄走了，他们的房间里只留下了各自的影子，十分钟前我又去看了一眼，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会不会......?”
剩下半句话林道长没忍心说出来，陈敬明白他的意思，立即说道：“不会，他们三个一会儿就能回来，身上也不会有什么损坏！”林道长点点头，看着陈敬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胖子的两眼眨巴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那个，陈先生，您的意思是说，您和姓申的没动手打起来？”陈敬面无表情地摇头道：“为什么要打？好好合作不比见面就往死里掐省事儿多了！”说完，也不管胖子和林道长都有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的震惊模样，站起身来，伸手把茶几上那个在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的反射下更加耀眼的被包裹着的小木棍拿在手里，对胖子说道：“记住，老大没拿回来这东西 ！”说这话的同时，他一脸轻松地盯着胖子，胖子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敬手上的那个物件儿看了一会儿，又瞅了瞅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张弛，突然下定决心似地说：“老大是谁？我不认识！”张弛抬起头看向胖子，开口问道：“胖叔，您可得想好了再说！”胖子猛站起身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回答道：“我去隔壁看着姓秦的尸首，同事一场，别让耗子把耳朵鼻子啥的给咬上几口破了相，哦， 对了，我会给京城特勤局打个电话汇报一下，估计下午就能来人，天都大亮了，你们也别闲着，去把刘芸一家三口叫起来，麻烦她爸妈弄些吃的，我已经饿得浑身没劲儿了！”
张弛下楼去了后院，他把老大抓在手上，老大不满意地仰起头看着他，嘴里小声地咔咔着抗议，张弛苦 笑一声，只好把它抱在怀里，走到后面房子门口时，他停住脚，压低声音对老大说道：“一会儿你先老实的，不许你往刘芸跟前凑和！”说着，忍着恶心，用两根手指撑开老大的嘴里里外外地看了一回，见他嘴里干干净净的，也没有什么异味儿传出，稍稍放下心来，老大逆来顺受地任凭他折腾，见张弛还不抬手敲门，立马又急了起来，大声地冲着门咔咔了两声，张弛急忙把手捂在老大的口鼻处，埋怨道：“你要是再叫，咱们就走人！”说着，转身做出要走的架势，老大突然瞪大的两个小黑眼珠里露出哀求之色，张弛见状，只好又转过身对着房门，正要伸手敲门，门却被从里面推开，老大趁张弛不备，从他怀中直接跳向开门的刘芸，刘芸把老大接住，抬眼看着张弛，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弛不答，只是急着说道：“去弄碗水来给老大好好漱漱口！”
林道长见坐在沙发上的陈敬一脸淡定从容的样子，一时弄不明白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姓秦的死于非命，并且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老大，如果京城特勤局的人来了，这事儿必定不能善了，更何况，前一阵子山庄里的那个案子死了那么多人，也都跟自己这位小师叔有关，他实在想不出这下子省厅里还有什么人能替小师叔把这件事扛上一扛，有些一筹莫展的林道长忍不住叹息出声，陈敬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那张床上的林道长，说道：“一会儿吃过早饭，你便回山上去吧，这件事儿不能把你牵连在内！”林道长摇头，勉强地笑了笑，回道：“小师叔，我虽是方外之人，可对这世上的险恶，不说是烂熟于胸，也是见人面便识其心，众目睽睽之下，我即便回了山，又怎能脱了干系？您放心，这事要扛，我也得和您站在一处一起往上挺起了肩膀，要我回山的话，再也不要提起，不瞒您说，我现在担心的是，那些藏着后面的人会借着这个机会把您弄走，到时在您身上用上什么手段的话，您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您的身手再好，陷于人手，恐怕也只能乖乖地听人摆布！”陈敬从林道长的话里听出自己无论怎样再劝，他都不会弃自己不顾，心中不免感动，也就不说那些轻描淡写的感谢的言语，直接问道：“你是说有人还是打算着把我送进实验室里？”林道长十分肯定地点头，咬了咬牙，说道：“小师叔，我听胖子说，前几天您在省厅地下的时候，京城和省府里的一伙人就借着山庄里的那件事儿要把你提到京城里去单独关押起来，不过，省厅用乌家兄弟的借口硬生生给顶了回去，事可一，不可二，这就是官面上的规矩，这回姓秦的死在隔壁，我担心下午京城来的不会是简简单单就是特勤局的人，携枪带炮的不可能少喽！”
刘芸很快就把一碗清水端到客厅里递给张弛，笑着问他道：“老大吃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吗？让你这么着急忙慌地给他 漱口！”张弛把碗放到身前地上，自己也蹲下身子，把无可奈何地被他紧紧抓着的老大的脑袋凑近碗边，抬头对刘芸撒了个谎，说：“没吃什么可怕的东西，就是逮了只老鼠吃了！”刘芸舒了口气，替老大抱不平道：“人家抓个老鼠吃而已，又不是咬了人吃了人肉，至于让它这么难受吗？”张弛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刘芸便蹲在他面前，伸手从他手上轻柔地接过老大，笑着揉了揉老大的肚皮，对它说道：“咱不漱口，我不嫌弃你吃了老鼠！”说着就要站起身，张弛急忙要把老大抢回来，老大却咔地轻叫一声，从刘芸手上挣脱开，跳到地上，一点儿也不犹豫地把自己整个脑袋都伸进地上那碗水里面，还咕嘟咕嘟地在水里用力地吹出了两串儿泡泡来，张弛和刘芸两人吃惊地互相看了看，又同时低头瞧向老大，正巧老大把脑袋从水碗里缩回来，仰着头连打了几个喷嚏，几股水雾不偏不倚，一半儿喷到了张弛的脸上，另一半儿喷到了刘芸的脸上，跟着也不管两人，像是来了兴趣一样又把脑袋往水碗里一扎，两串泡泡又从它嘴边冒出，张弛和刘芸都噗嗤一笑，张弛伸出手轻轻地往刘芸的脸上擦去，刘芸红着脸也不躲，双眼却闭了起来，张弛的手却冷不防地缩了回去，跟着问道：“你们没事儿？”刘云纳闷儿地睁开两眼，却见刘星星站在客厅的门口那里，气冲冲地答道：“那个老东西，前倨后恭的，屁都没多放一个，直接让我们回来了！”嘴上说着话，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肚子，有些委屈地说：“刘芸妹子，对不住啊，打扰你俩了，哎吆，饿死我了，胖叔呢？他怎么没在厨房里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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