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汤接触到太后的目光，连忙收回目光。
心里稍微安心了些，看太后的神情，不像是要降罪于自己。
果然，太后笑着说道：“本宫还真是听你所言，把酒池拿来养鱼了。过来看吧。”
陈汤心中一惊，那天太后的确表示过要把酒池重新修整出来养鱼的意思，但是自己以为太后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呢。
没想到太后还真是说到做到。
站在酒池边上，看着满池子的锦鲤欢快地畅游，陈汤心里更加不安了。
自己劝太后养风水鱼来转运，可没想到太后还真的听进去了，还认真了。养了那么一池子鱼！
心里真是后悔，没想到女人对转运这种事，如此执着！执着程度，远远超过了自己预期！
足见太后对转运的迫切心理。
但这种事，能当真吗？不就是大家随便瞎聊聊吗？
现在完蛋了，太后当真了，已经真的养了一池风水鱼，做好了迎接命运大转变的工作。一旦风水鱼无效，嘿嘿，陈汤，你有几个脑袋？
太后现在还没这么说，但是陈汤心里明白。
这酒池变成养鱼池，自己现在已经被推上了高台。
忽然想到，《困》卦里不是说过吗？困于臲卼！
好嘛，自己现在才真是困于臲卼啦！
根本没法下台！
如果上天可怜自己，真的让太后转运了，那么一好百好。
但这种靠老天爷转运的事，能当真吗？
陈汤心里焦急，却又不知如何分辩。
怎么说？难道说自己那天的一席话，转运的话，全是胡说八道？是骗鬼的？
如实承认错误虽然好，但听假话的是皇太后，这就麻烦大了。
肯定是身子下不了臲卼，脑袋掉下来了。
赶紧先夸奖太后：“哎呀，到底是太后啊，这魄力这决断这规模，小臣是做梦都不敢想啊。得了，太后您就静等转运的好消息吧！”
陈汤也只能先救急了。
就算太后日后没有转运，那，那到时候再想法忽悠吧。
太后微笑：“不必等了，那不是来了吗？”
陈汤心中一惊：什么？运气过来了？
随着太后的目光看过去。
我去！什么好运气！太后的好运，自己的……该怎么说？
“小臣陈汤，给大将军请安！感谢大将军提拔之恩！”
脑子里没想好，但嘴巴上来的利索，连忙给霍光跪倒请安，还顺便把谢恩的话一块说了。
唉，成不成的，反正大将军已经到了，自己先这么着吧！
心里暗暗责怪：太后啊太后，你可是把陈汤害苦了！
大将军要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嗯，是啦，自己身份卑微，太后当然犯不着给自己说谁要来谁不来。
可问题是，自己本来还琢磨怎么去大将军府谢恩呢，得了，这回不用跑腿了，大将军自己送上门来了。
但是，大将军自己来了，自己这个谢恩，算不算诚恳？
幸好，霍光只是向陈汤摆了一下手，就一直走到太后身边。
“臣霍光恭祝太后安康。”
陈汤一边还跪着呢，霍光就已经过去给太后请安了。
这也没毛病，要是先跟自己啰嗦半天，才猛然想起太后也在呢，这才过去跟太后请安。
得了，这人不是霍光，是陈汤。
陈汤才会这么不懂规矩。
太后看着大将军，满脸幸福：“你怎么才来啊，快，瞧瞧我养的这一大池子鱼，怎么样，好看吧？”
霍光随便看了一眼鱼池，笑了笑：“这武帝的酒池，当年多少蛮夷酋长在这里牛饮，皇上是开心得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太后问道：“当时你就在皇上身边？”
霍光不无得意地说：“是啊，臣蒙武帝厚爱，侍立于旁。唉，回首往事，可说前尘如梦啊。”
太后点点头：“你还没说呢，这一池子锦鲤，好看吗？”
期待的眼神都在霍光身上。
霍光有些无奈，只好点点头：“嗯，好看得很。”
太后也点头：“就是啊，养鱼多好，干嘛装那么多酒进来。”
霍光敷衍着：“太后所言有理，养鱼就是好。”
连陈汤都看出霍光是在无奈敷衍，太后却满脸是笑，连忙说道：“就是好嘛。这样，咱们去殿里说话。”
赶紧引着一群人回到寝殿。
只有陈汤边走边瞎琢磨着。
看来太后的确是把养鱼当成大事了，连大将军都被请了来赏鱼。不过，大将军显然对养鱼不以为然，除了旧地重游引起感慨之外，就是在敷衍太后。
不过太后依旧很开心。
大将军的话，似乎太后格外在意。
太后和霍光进了寝殿，把陈汤他们留在门外。
霍光说了一声“关门”，径自去主席坐了下来。
太后也连忙向霍光执晚辈礼。
这是规矩。
只要关上大门，那么就要按家里的辈分来说话。
这条规矩，还是高祖留下的。
当时的刘老爹，也是对高祖叩拜，让高祖觉得很是尴尬不安。在萧何帮忙下，才制定了这个“闭门礼”。
关上门，刘老爹还是高祖的爹，不过开了门，刘老爹就是高祖的臣子。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嘛。开了门，就要讲王法了。
所以现在，太后对外祖父霍光，当然要叩拜了。
霍光也恢复了家庭长辈的形象，慈爱地看了看太后，才笑着责备：“都当太后了，还这么大玩性，养那么多鱼，真是的。”
太后本来想说养鱼不是玩，而是为了转运。但是想到如果让霍光知道自己想转运，肯定又要问“已经是太后了，还要转什么运。”
在外人眼里，好像一个女人做皇后做太后，已经是终极富贵、幸福极点了，哪里还需要转运？
终极富贵不错。
但幸福极点吗？太后就只有苦笑了。
或许，只有自己的母亲，能体谅女儿的难言之隐吧？
脱口问道：“不知道母亲这段时间，是否安好？”
霍光点点头：“霍家能有什么事，当然一切安好。只要未央宫那个主，你要点拨点拨他，让他有能耐就露两手看看，没能耐就做他的太平天子，别没事找事！”
太后有些意外：“难道，皇帝有什么不规矩？”
霍光两眼一翻：“好啦，你记得点拨他，就是了。”
起身离席，准备开门，又回过头来加了一句：“陈汤是皇帝从昌邑带来的心腹，你也可以先跟他打听一下。”
殿门打开，霍光马上又回到臣子的身份，规规矩矩退出殿门。
太后目送外祖父离开后，清了清嗓子说道：“让陈汤进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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