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涣》卦的可不止陈汤小俩口。建章宫里，吾丘宫令也在琢磨这个《涣》卦。
听陈汤把《涣》卦解释成是需要实施教化，吾丘宫令当时是赞不绝口，甚至不惜通过贬低自己来称赞她。
其实只是口头赞同。
她心里的想法，几乎是惊世骇俗，连自己都还没有把握，都还要仔细考虑一番，怎么能对一个认识不久的下属说出来？
吾丘想着陈汤，不由脸上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个汤，卦术实在过于疏忽，竟然连最重要的一个契机都视而不见！
那个金印！
现在快立秋了，肃杀之气渐升，此刻一个金印的现身，无疑具有着可怕的含义。
如果说，《涣》卦只是说风吹过来导致涣散，可能还不会致命的话。那么现在加上了这个金印的现身，加上那层刀兵之意，起码，陈汤他们乘坐的那艘画舫，会被打得粉碎。
对捞起金印的陈汤等人来说，肯定大凶！
不过，一个步兵校尉的安危生死，还不足以让吾丘忧心忡忡。
她可没有那么多慈悲心来泛滥。
她担心的，是这个金印的威力，会不会蔓延到整个上林苑，甚至是朝廷？
齐王金鉩。
吾丘微微摇头，冷笑一声。
昌邑国，那就是齐国的旧地。
这金印代表谁，不言而喻。
难道，皇帝会对大将军有异动吗？
感到自己已经有了答案，有了对今天这个《涣》卦的正确结论，于是吾丘宫令缓缓展开一张素箴，简单写了今天的事情和自己的判断。
差人召来周麟，命他将这封信立刻送给大将军，让大将军提前做好预备。
周麟是个合格的军官，他把宫令的密信准时送到了霍府，然后由奉车都尉霍山接了过去，进到霍山的书房，呈给叔祖过目。
看完了吾丘宫令的密信，霍山沉吟了一阵，才问霍山，最近皇帝有没有什么新的玩法？
还真有。
皇帝最近常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发现太后专用的辇车是由果下马拉动的，对这种高仅三尺，只有成年人一半高的“马中侏儒”，皇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下旨把这辆辇车弄到未央宫，让奴仆乘坐，在宫内奔驰游戏，皇帝看的哈哈大笑。
霍光听了之后，阴沉的脸上几乎要滴下水来。
但只是挥挥手让霍山退下。
大将军需要静一静，好好考虑一下。
皇帝的事，的确让他烦心，看来，即使让刘贺做个太平天子，好像他也力所不逮，总是一再展现出他昏庸的一面。
摇摇头，重新仔细阅读吾丘送来的素箴，慢慢琢磨着其中含义。
嗯，涣卦，涣散之象，支离破碎。偏偏还多了一个“齐王金鉩”！
想起一句话，“金就砺则利”，一种肃杀之气，好像扑面而来。
世人只看重金代表的权势、财富，甚至是永恒和神圣，但是，沉重的金，也是最佳的杀人利器。
吾丘在信中提到的，“金曰从革”，意思就是金本身所具有的变革和肃杀的特性。
在自然界，金又代表秋天，是阳气渐退、阴气渐起的季节。按照汉朝的惯例，这就是一个“挥金刀斩不赦”的季节
霍光起身慢慢踱步，头脑里紧张地思考着：刚要进入秋天，这个金印就迫不及待地浮出了水面，究竟预兆着什么？
齐王金鉩。
嗯，看来吾丘说的很有道理，齐王就是今天的昌邑王，他想挥动金刀吗？
霍光脸上浮起了蔑视的笑容。
昌邑王，他有金刀吗？
让人把周麟传了过来。
“周校尉，你现在与陈汤同僚了。据你看来，陈汤此人如何？”
面对霍家掌门，周麟的态度毕恭毕敬。
“大将军，据末将看来，陈汤此人，不过善于鼓唇弄舌，在女人之间周旋，或许倒是不错。但如果上阵杀敌，恐非良将！”
“何以见得？”
“末将与他同游太液池，见他始终默默独坐，如一处子，暗想他如此腼腆，将来如何指挥他的弟兄？”
霍光阴沉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摆摆手让周麟退下了。
周麟，是范明友安置在上林苑的一枚棋子，本来是想断了皇帝游猎的幻想，把上林苑这种地方也控制住。但是现在陈汤去了上林苑，周麟又多了一个任务：了解陈汤。
周麟的表现不错，对陈汤的描述，基本符合自己的判断。
如果陈汤当不了“金刀”，那么就只剩下新任的期门令王吉了。
这个人来自昌邑国，霍光对他的了解更少。不过，据范明友描述，这个王吉，只是一个武夫罢了，没什么脑筋。
所以，霍光只是想了一下王吉，又把注意力放回陈汤身上。
陈汤向邓卫尉表示了投入自己麾下的想法之后，自己也愿意笼络他。
因为自己手下，这么有头脑的人，并不多见。
像傅介子那样的狠角色，都愿意与陈汤结交，可见这个陈汤，的确有过人之处。
不过，如果他只能充当谋士角色，那么也就不足为虑了。
左思右想之后，思路清晰了。
新皇帝，是没有反抗能力的。那么抡起“金刀”的，就该是自己了。
霍光确定了几个步骤：第一，皇帝如果不再那么颓废荒唐，就让他继续待在未央宫的御座上。第二，如果皇帝敢于不利于自己，当然只能把他拿掉。第三，听说丙吉还掌握着一位刘氏子孙，如果拿掉了皇帝，就该找这个人看看。
但是现在还不能放出风声去，也不能把丙吉召来商量。
废立皇帝，那可是天大的事情，不能莽撞，更不能走露风声。
自己现在是在下一盘大棋，一盘很微妙的大棋，一着不慎，自己的一世英名、甚至霍家的未来，都会输个干净。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陈汤去跟丙吉了解一下，究竟是哪位皇室子孙在他那里？又或许，让宗正刘德去查一下族谱？
马上否决了让刘德查族谱的念头。
怎么可能！这不等于把自己的设想公布于众了吗？
嗯，应该让陈汤来一趟，看看这个任务，他如何完成？
事情还没有彻底想完，儿子霍禹有事通报。
霍光知道，没有大事，霍禹是不敢来书房打扰老爹的。
让霍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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