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担心贺敬宗的病情，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车子一路驶入医院，他们乘专用电梯上顶层。
到了病房外面，十几个脑科顶级专家候在门外，陆川在人群中最年轻也最显眼。
众人看见贺执与沐颜从电梯里走出来，都纷纷低下头，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沐颜一看他们的表情，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随即条件反射地望向身侧的贺执。
贺执除了脸色发白，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平静得让人心慌。
“老公……”
贺执捏了捏她的手，“没事，爸在等我们，有话待会儿再说。”
沐颜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高级病房。
此时病房里除了躺在床上的贺敬宗，还有柳淑然、贺老太太，贺家几姐妹都在。
看见贺执走进来，二姑贺媛阴阳怪气，“真是个大孝子，我们都到了，你们才姗姗来迟。”
贺执并未跟她争执，他走到病床边，贺敬宗脸色灰白，撑着一口气等他来。
他喉间拉风箱似的喘，他嘴唇动了动，柳淑然立即贴到他嘴边，听他说话。
“淑然，贺执小两口留下，让其、其他人都出去。”
柳淑然眼睛肿得像核桃，显然已经哭过一轮又一轮，眼球上布满红血丝。
“好。”
她站直身体，走到贺老太太跟前，“妈，敬宗想单独跟阿执他们小两口说几句话。”
贺老太太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她拄着拐杖站起来。
“大家都先出去吧。”
王妈扶着贺老太太率先出了门，贺家几姐妹面面相觑，也跟着出去了。
很快，病房里安静下来。
贺敬宗伸出手，看着儿子，“阿执，扶我坐起来。”
贺执握住父亲的手，倾身将他扶着坐起来，往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
“爸，坐着舒服点了吗？”
贺敬宗靠在枕头上，有气无力道：“好些了。”
他偏了偏头，看见站在贺执身侧的沐颜，瞧她的表情快哭了，他满脸慈爱，“颜颜，爸想吃你削的兔子苹果。”
沐颜慌张道：“我、我这就去洗苹果，爸爸，您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快步走到茶几旁，从水果篮里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转身去迷你厨房清洗。
流水哗哗声从厨房里传来，贺执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一下子比坐在病床上的贺敬宗矮了一截，像小时候那样仰视他。
重活一世，他陪伴父母的时间并不多，若是他早知道……
贺执握住父亲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手，“爸，您放心，有我在，贺氏会越来越好。”
贺敬宗满脸欣慰，他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很快就要当爸爸。
只可惜，他等不到孙子出生了。
“我从不担心你的能力，只是阿执，过刚易折，有些事情不需要太过强硬，用怀柔政策也不是不可以。”贺敬宗说完，累得直喘气。
贺执倾身过去，大手轻抚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我明白的。”
贺敬宗闭了闭眼睛，等气喘匀了，他才又开了口。
“公司的事，我不担心，我相信你会做得比我好，我不放心你奶奶跟你妈妈。”
贺执承诺，“我会经常回去陪她们，再忙也不会忽视她们。”
贺敬宗仰靠在枕头上，微闭着眼睛说：“你妈嫁给我，吃了太多苦，这几年我生病后，她也跟着担惊受怕。”
“我原本是想跟她白头偕老的，可惜我没这个福气，活不到那个时候。”
“我离开后，我怕她走不出来，为难自己一辈子。”
“我有时候就在想，早知会让她痛苦后半生，不如一开始就不动情。”
“她不那么爱我，我死后，她就能很快走出来，开始新生活。”
沐颜端着削好的苹果从厨房里走出来，听见贺敬宗这番话，她鼻翼一酸，两颗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
她怕被他们看见，连忙伸手抹了抹眼睛，她走到病床边。
“爸，苹果削好了，您尝尝。”
贺敬宗冲她慈爱地笑了笑，沐颜拿了水果叉，叉了一块兔子苹果递给他。
他接过去捏在手里，并没有吃，而是说：“上次你给我削的苹果，最后都进了贺执肚子里，这次我一块都不留给他。”
贺执眼睛里蒙了一层雾，声音都带着哽咽，“您喜欢吃，回头我跟沐颜学，以后我给您削。”
贺敬宗看了看眼前这一对璧人。
当初贺老太太听信游僧的话，要给贺执定沐家的小姐，他私心里是反对的。
他不希望他的儿子是为贺家的子嗣传承结婚，但此刻，看他们之间感情甚笃，他就放心了。
他抬眸看向沐颜，“阿颜，我这个儿子嘴笨，不会哄人，以后他若惹你生气，你多担待。”
沐颜将手搭在贺执肩膀上，“爸，我会的，您别担心。”
“那爸爸就把他交给你了。”贺敬宗语重心长道。
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沐颜哽咽着点头，“嗯，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贺执，照顾好奶奶和妈妈。”
病房里气氛太压抑了，贺敬宗眨了眨浑浊的眼睛，咬了一口苹果慢慢咀嚼。
“很甜。”
贺执解锁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他拍的那张b超单。
“爸，您看，这是您的孙子，沐颜怀的双胞胎。”
贺敬宗眼睛亮了亮，眯起眼眸凑过来看着手机屏幕。
贺执拍得挺清晰的，他怕贺敬宗不知道，就指着那两个靠在一起的小圆点说：“爸，他俩在这里，您看看。”
贺敬宗看得直点头，“看到了，阿颜，要辛苦你了。”
“应该的，爸爸。”沐颜乖巧道。
贺敬宗强撑着精神和贺执聊了一下集团未来的方向，实在撑不住了。
那些他没交代的事情，他相信贺执会处理好。
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柳淑然，这个陪伴了他半辈子的女人。
“你们出去吧，让你妈进来，我再跟她说说话。”贺敬宗疲惫地闭上眼睛，赶两人出去。
贺执起身，牵着沐颜的手往外走。
沐颜一步三回头，看着床上苍老萎靡的中年男人。
虽然她与贺敬宗见面不过两回，但是她却从他身上看到一个合格父亲的品质。
贺执感觉到她的不舍，揽着她的肩膀，“走吧。”
沐颜回头，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花，她知道，这一别，他们将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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