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杏一路小跑进景仁宫，竹篮里新择的菜叶掉了一地。
进了主殿，她扑通一声跪在程明姝跟前，气喘吁吁：“娘娘，不好了！怀采女得了圣宠，陛下不但晋了她的位分，升至七品答应，还让她搬去撷芳殿居住！”
碧萝正在为程明姝梳妆，听闻后手里的花鸟翡翠梳篦一顿，惊诧道：“撷芳殿？可是景仁宫隔壁的那座殿宇？”
莲杏重重点首，“正是！”
碧萝也觉事态严重，“娘娘，您说该怎么办？撷芳殿那样好的位置，陛下怎么就赏给怀芷瑶了呢？”
程明姝手指绕着胸前的一缕青丝，“心急了？”
“奴婢怎能不急？”
程明姝神色平静，抬眸透过铜镜，看向碧萝与莲杏。
“急有何用？此事关窍在于弄懂陛下的所思所想。怀芷瑶那点伎俩如此地恶劣，陛下却还上了钩，着实出乎本宫的意料。”
铜镜里的她还未上妆，素颜不饰粉黛，依旧雪肤花貌。
好看的眉头微微颦蹙，程明姝陷入沉思。
昨日谢临渊来景仁宫时的一言一行在脑海里不断闪过，她实在想不通，谢临渊缘何对她生怒？
难道是自己昨日带着孩子去菡萏池，犯了他的忌讳？可这也说不通，谢临渊不是那般小气之人。
一旁的碧萝见程明姝这般镇定，终是忍不住开口。
“娘娘，撷芳殿与景仁宫主殿一墙之隔，怀芷瑶不过是个小小的妃嫔，如今入住于此，于礼不合呀！咱们是不是可以从此处下手，想办法阻止？”
她的想法倒是不错，但程明姝目光更为深远。
“这可是陛下圣旨，谁敢置喙？”
“那该怎么办……她若离娘娘您这般近，指不定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程明姝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事已至此，不妨先看看怀芷瑶的态度如何。棋局走势在我们手中，怕什么？”
无论中间过程如何复杂，她只看重最终结果。
怀芷瑶既然已经入局，那就别怪她也用上一用了。
渐渐明亮的天光洒在撷芳殿内，将殿内映照的亮堂。
怀芷瑶静立殿中，瞧着太监们忙进忙出，精心布置着陛下赏赐的华贵器物。
今晨内务府便点了两名手脚麻利的宫女，任由她差遣，此时两名宫女站在她身后，恭敬垂手而立。
如此待遇，怀芷瑶心绪难平。
想她身为怀家嫡女，往昔在怀府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奴仆成群，尽享荣华，这般场面也不过是寻常之事。
可自从踏入宫闱，曾经习以为常的尊荣便消散如烟。
如今一夜之间，往日的富贵再度降临，怎不让她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正沉浸在思绪之中，一名宫人迈着小碎步从忙碌的太监里穿梭入内。
他手里捧着一枚朱红锦盒，在怀芷瑶跟前站定恭敬说道：“小主，这是贵妃娘娘送来的，说是恭贺小主迁宫之喜。”
姝贵妃？怀芷瑶心湖漾起一丝波澜，旋即目光落在那枚锦盒之上。
锦盒用朱丝织锦包裹，边角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瓣，彰显珍贵庄重。
她轻轻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件做工精巧的兰花玉簪，玉质温润，花蕊中间嵌着一颗细小明珠，一见便是希贵之物。
略作思忖，怀芷瑶轻声说：“贵妃娘娘太过客气，妾恭敬不如从命，待会便亲自去给娘娘道谢。”
左右撷芳殿的布置尚需一段时辰，她不若去景仁宫会一会姝贵妃。
两人相隔一墙，总会遇上的。
未几，怀芷瑶携着两名宫人来到朱红色的宫门之前，宫门庄严肃穆，可见宫苑内明净无尘。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抬脚迈进景仁宫大门。
“娘娘，如您所料，那贺礼送出不久后，怀答应便来求见您。”碧萝听着守门宫人的消息，入了殿内告知程明姝。
程明姝已然收拾妥当，优哉悠哉地用了一顿早膳，高座主位让人把怀芷瑶带进来。
殿内鹅梨香袅袅，怀芷瑶踏入殿中，拘谨地朝上首的程明姝下拜：“妾拜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快起来吧，本宫可要恭喜妹妹晋升位分了，往后宫里又要多一个陛下宠爱的人儿了。”
怀芷瑶怯生生地抬眸看去，今日的程明姝着了一袭月色流云宫裙，流云纹上刺绣水仙花纹，颜色虽然素净，但愈发衬得她仙姿佚貌。
殿内被擦拭得光亮的砖面映照出怀芷瑶影影绰绰的面容，她竟生出了一股自惭形秽之感。
“娘娘折煞妾了，妾不过是运气好，娘娘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岂是妾能企及的。”
她低垂着脑袋，不敢与程明姝对视，做出一副惶恐模样。
程明姝摆手轻笑，“怀答应不必如此自谦，对了，往后你也把这景仁宫当做自己的寝宫，咱们日后也算是邻居，可要多多走动才是。”
姝贵妃的温婉可亲若春风化雨，滋润着怀芷瑶，她心底竟莫名涌出一抹愧疚。
昨日，她为了活命，不得不在陛下面前说她的不是。
但那一抹愧疚微弱如细丝，瞬间便被她求生的欲望所碾灭。
两人又聊了许久，程明姝举止落落大方，言语间尽显贵妃的雍容气度。
而怀芷瑶则始终诚惶诚恐，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半个字。
时维盛夏，殿内暑气浓重，怀芷瑶额间渗出了薄汗。
程明姝注意到她的细微变化，清眸扫了一眼她的衣领，状似关切问道：“天气炎热，怀答应怎还穿着立领衣裳，莫不是尚衣局的怠慢了？”
怀芷瑶心中一紧，暑天穿立领不过是为了遮掩被陛下掐出的淤痕，但她怎能如实说出？
“多谢娘娘关怀，不是尚衣局的错，是妾畏冷，就算夏日难免也穿得比常人多些。”她讪笑着解释。
“但本宫见你可是热得出汗了。”程明姝偏首看向碧萝，眼神示意，“去小厨房拿些冰酥酪给怀答应解解暑。”
小厨房一直是莲杏在负责，闻言她刚想动身，却被碧萝不着痕迹地阻止。
碧萝福了福身，浅笑着说：“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拿些冰酥酪来，给怀小主解暑。”
小厨房就在景仁宫内，碧萝没费多少时辰，少顷便端着一盘冰酥酪回来。
碧萝先是走到怀芷瑶身边，就要将托盘里的点心递上桌。
然而托盘突然倾斜，白色的酥酪液体洒出，尽数弄脏了怀芷瑶的衣裳。
“啊！你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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