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医正看着那上好的药材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如枯枝般的老手突然也不抖了，兴奋地朝前走了几步。
他上前捏起参须对着树梢间透过的阳光细细看着，只见那参体横纹细密如织锦，轻轻一折，再用指尖轻捻，断面隐隐渗出些琥珀色的浆液。
“七钱为参，八钱为宝......这株应是足有一两啊！”
王医正眼睛都亮了，又转头伸手接过木清欢递上来的针。
银针挑破参皮时，药香直冲天灵盖，李医正慌忙摸出帕子接住那将将要折断的参须。
“参液凝而不散，好极！”
王医正笑眯眯地道，又用指尖沾了滴浆液轻轻揉开，日光下那津色泛起七彩晕轮，直叫在场的医官们都大喜过望。
“辽东参最忌硫熏，木神医这参......”
王医正突然凑近那参，深吸了一口气，奇道：“怎的还有一股松针的清气？”
“后山有片百年松林，常年青绿。里面獐兔甚多，这山里的猎户常在那处设下陷阱捕猎。”
木清欢引着众人往坡上走了几步，又朝着自己山下的那片田地指了指。
“每日寅时采参，运回后再裹上清洗干净的松针，隔日一换。”
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湿布，二十株带泥的鲜参排列如阵，每根须尾都缠着翠绿松针。
王医正挨个查看了一遍，喜滋滋地让后边的医官将那些蔑萝尽数搬开，放在一边等待一会儿一齐约秤。
原本王医正接到刘显的信之时，只打算自己带着李医正坐马车前来，心中想着这买卖无论成与不成，这表面功夫做做便是了。
可刘显却再三申明至少得来三辆马车。
王医正无奈之下，只得带着所有此番从京城来的医官，大清早天还不亮的就赁了马车匆匆往这儿赶来。
眼下，这三辆太医署的马车围成个品字，那中间的空地上已然摆上了好些个蔑萝等待一会儿造册。
剩余医官们方才见王医正走在前面，只远远地站着，心中盼望着他能赶紧将刘显打发了，大伙儿好回客栈补眠。
可突然见着这上品的辽东参，一众医官们顿时就一改来时的萎靡，像一群嗅到蜜的熊蜂一般涌上前去，都想亲眼瞧瞧这山沟子里究竟还能出什么别的好药材。
他们快步上前之时，王医正已然跟着木清欢来到了迎风坡的那几个松木架子跟前，这会儿正手捧着天麻直打颤。
“瞧瞧这鹦哥嘴！”
只见他掌中托着的那药材顶端弯钩如鸟喙，正是最上等的「春麻」。
“快快！将这几萝都搬去那边与辽东参一块儿搁着！”
王医正激动得招呼李医正，可他唤了好几声都没见身旁有人上前来。
他纳闷地回头一看，却发现李医正这会儿已经自己溜达到了最远处的一个松木架旁边，正蹲在竹匾前仔细地数着秤盘里的三七头。
“二十头？！这规格往年要十两银子一斤啊......”
李医正还在一个人自说自话嘀嘀咕咕的时候，便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渐近。
他转身一瞧，顿时激动得从地上站了起来，“王大人，您瞧瞧这三七的个头！”
王医正接过掂了掂，又仔细地看着那三七的形状，惊喜道：“狮头蝎尾，去了帽顶还有二十头？”
“可不是！”
李医正生怕他不信，还亲自将秤盘举到他面前来。
“那荣辉商号可不就仗着自己是京城的独一家，卖给咱们的三七歪七扭八不说，还各个带着帽头。果然还是乡野之中的民风淳朴啊......”
李医正忍不住叹道，眼见着难得离京一趟，竟叫他见到了这么多上好的药材，心中顿时忿忿不平。
他下意识地与王医正对视一眼，二人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打算——往后这太医署的供货药商，必然得换人才行！
木清欢站在后头听了一耳朵，笑而不语，转身取来个青瓷碗舀起些山泉水。
水泼在三七断面时，青绿色的年轮竟如活物般游动起来，看得王医正顿时老眼放光。
“难道这便是《千金方》里提过的「碧丝游龙」？老夫原来还只当是传说......”
于是，这辽东参，天麻和田三七一转眼就被太医署的医官们搬了个空，众人又转过青石垒的药棚，好奇地往那松木架下十口陶缸走去。
木清欢上前掀开油布，只见那里头，整棵的肉苁蓉码放得如一根根金条一般，表皮褶皱里还嵌着沙粒。
王医正指尖抚过肥厚根茎，一张老脸已然泛起了红光：“这...这要多少年才攒得下？这般多的野苁蓉？！”
木清欢微微一笑，伸手往一个山包指了指。
“那处的山阴有片野骆驼刺，若是运气好，偶尔能碰上。实不相瞒，我在山脚下的田中育有许多药材，母本皆为野生的植株，如此，可最大程度地保留其药性，同时还能让产量相应提升。”
木清欢顿了顿，又道：“若真是日日在林间摘采，只怕诸位今日见到的，只有这十分之一还不到。”
王医正低头沉思片刻，好似突然就开了窍一般，“难怪！我们太医署的后院药圃也栽培了不少药材，可那药性比之野生的株丛，到底还是差了不少，原来这问题，竟是处在母本身上！”
众人正说着，便见刘显手里拿着个啃了一口的梨从远处晃晃悠悠地走近了。
“王大人，今日这一出你觉得如何？本官作保，可比那些采买官来得实在吧？”
王医正这还是头一回觉得他这个顶头上司竟然也有如此靠谱的时候，赶忙拱手笑了笑，而后转身朝向木清欢，直接开口一锤定音道：“市价加三成，神医觉得可还行？”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此番从西京而来，并未带着太医署的封条，只怕得有劳一番刘大人动用一下太常寺的官章了。”
一边的李医正突然愣了愣，小声凑近王医正的耳边道：“王大人，这似是有些......不合规矩啊。”
王医正一个回眸就瞪了过去，“你懂什么！太医署上个月为寻那三十年的何首乌，白白折了四百两银子，如今那库房还被户部的人封着对货，过不了多久就是万寿节了，你是要咱们拿着糖丸子献上去嘛！？”
李医正一听，立马就翻着钱袋开始数银子，却被上前来的木清欢抬手打断。
“大人，这银子倒还不急。”
她笑眯眯地指了指那已经在空地上摆满了的蔑萝，“这些，不过是开胃菜呢。接下来，咱们便来谈谈正经买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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