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爬到窗棂正中时,顾小妖猛地站起身,素色罗裙扫过凳脚,带起一阵风。
“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的声音平静,目光却像淬了冰,直直看向苏辞。
苏辞果然脸色一变,随即冷笑一声,快步拦在门口,藕荷色罗裙的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些微尘:“顾小姐这就要走?在我这儿吃了三个时辰的宴席,喝了我的雪莲羹,就想拍屁股走人?未免太无礼了吧。”
“是你派人送的请帖,是你留我吃饭。” 顾小妖抬步想绕开她,被苏辞伸手拦住,她便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对方,胎记在鲛绡透进的光里泛着冷红,“我来了,也陪你耗了时辰,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顾小姐心里不清楚?” 苏辞从袖中掏出个小巧的玉瓶,晃了晃,瓶里的药粉发出轻响,“别装糊涂了,我的耐心可不是给死人准备的。”
顾小妖的目光落在玉瓶上,又扫过桌上那份还没签字的合作书,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想让我支持瑞王?不可能。”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石子,“你们害死了冷言,害死了慕言,还想让我帮你们?苏辞,你当我顾小妖是忘恩负义的畜生吗?”
“忘恩负义?” 苏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玉瓶在掌心转得飞快,“这世道,活着才是正经事。你以为冷言和沈慕言的死,是白死的?” 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毒蛇般的阴冷,“你刚才吃的灵鹿肉里,我掺了波旬花。”
“波旬花毒无色无味,半个时辰后发作,先是灵力溃散,再是七窍流血,最后……”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顾小妖的眼睛,“连魂魄都留不住。”
顾小妖的指尖猛地攥紧,袖中的醒神草籽碎得更厉害,清苦气直冲脑门。她早该想到的,苏辞这种人为了目的,什么阴招都使得出来。
“只有我手里有解药。” 苏辞晃了晃玉瓶,瓶身的光映在她眼底,带着贪婪的亮,“签了这份合作书,我现在就给你一粒,能压六个时辰。以后每天来我这儿领一粒,保你活得好好的,还能继续当你的万药商会少主。”
顾小妖看着她手里的玉瓶,又想起沈慕言死时那双失去神采的眼,想起冷言雪白发丝上的血污。她忽然挺直脊背,素色罗裙在风里绷得笔直,像株宁折不弯的药草。
“波旬花毒是吧?”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决绝的狠劲,“半个时辰是吗?”
她抬手,猛地将桌上的合作书扫到地上,玉碗里的雪莲羹泼了苏辞一裙,滚烫的羹汤溅在藕荷色罗裙上,烫出几个痕迹。
“你就算有解药,我也不签。” 顾小妖盯着苏辞惊愕的脸,一字一顿道,“我顾小妖,就算死,也不会给害死我义兄和未婚夫的人当帮凶。”
她转身就往门口走,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仿佛那波旬花毒根本不存在。
苏辞被泼了一身羹汤,又惊又怒,尖叫道:“顾小妖!你疯了?!这毒发作时,五脏六腑会像被虫蚁啃噬,你想活活痛死吗?!”
顾小妖的脚步没停,只在门口顿了顿,背对着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比起看着你们这种人得逞,痛死,算便宜我了。”
说完,她推门而出,素色罗裙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留下苏辞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捏着玉瓶的指节泛白 —— 她没料到,这顾小妖竟是块油盐不进的硬骨头。
廊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落在顾小妖的发间。她捂住小腹,那里已开始隐隐作痛,波旬花毒果然开始发作了。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望着万药商会的方向,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顾小妖刚摸到门环,身后就传来破风的脚步声。两个守卫的军靴带着劲风踹在她小腹,波旬花毒引发的绞痛本就翻涌,这一脚更是让她痛得蜷起身子,像片被狂风打落的叶子,重重撞在雕花木门上。“砰” 的一声,木门被守卫从外面闩死,铜锁扣合的脆响,像道催命符。
苏辞踩着地上的碎瓷片慢慢走来,藕荷色罗裙上的羹汤渍还没干透,沾着几粒雪莲碎屑,眼神却淬了毒:“顾小姐,脑子坏掉了?真当我这霜月会所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药铺?”
顾小妖捂着小腹蜷缩在地上,冷汗已经浸透了素色罗裙,指尖抠着青砖缝,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她抬起头,胎记因剧痛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声音却咬得极紧:“我是万药商会的会长,杀了我,瑞王想吞并商会的心思,立马会传遍通云国 —— 你敢赌?”
“赌?” 苏辞笑了,弯腰捏住她的下巴,指腹的银镯子硌得她生疼,“死在这里,谁会知道是我杀的?就说你急病暴毙,万药商会群龙无首,瑞王殿下‘好心’接管,谁敢说半个不字?” 她松开手,用绣帕擦着指尖的血,“库房里的灵草、灵石、各家分号…… 照样是瑞王的。你又何必犟?签了字,解药立刻给你,犯不着人财两空。”
顾小妖咳了声,血沫沾在唇角,她却突然笑出声,笑声带着毒发的沙哑,却字字如针:“人财两空?你怕是打错算盘了。” 她喘着气,“我早立了遗嘱,若我身死,万药商会的所有资产,包括库房里的止血草,全归凌天。你们…… 连根草都别想捞走。”
“你疯了!” 苏辞的帕子 “啪” 地掉在地上,她猛地踹翻旁边的酒桌,玉瓶碎裂声刺耳,酒液混着药香漫了满地,“把家业给一个外人?!” 她揪住顾小妖的衣领,将她拽得离地半尺,波旬花毒让顾小妖浑身发软,却仍死死盯着她,眼里没有半分惧意。
“立刻重立遗嘱!” 苏辞的声音尖利如刀,“否则等波旬花毒发作,我就用药吊着你的命,让你眼睁睁看着五脏六腑化成脓水,却死不了 ——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小妖被她拽得脖颈生疼,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却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混着冷汗淌在脸上:“那你…… 尽管试试。我顾小妖…… 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苏辞看着她眼底那抹玉石俱焚的狠劲,突然觉得手心发寒。她本以为这女子不过是个守着家业的娇小姐,却没料到骨头硬得像万药商会库房里的玄铁药碾,砸不碎,也碾不烂。
木门闩得死死的,将外面的天光挡得严严实实。顾小妖的小腹绞痛越来越烈,波旬花毒像无数细虫在啃噬内脏,但她攥着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万药商会的药香里掺着几分焦灼。凌天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台上的药碾 —— 三个时辰已过,日头都偏西了,顾小妖还没回来。阿木尔抱着玄铁刀在厅里转圈,刀鞘磕着地砖 “哐哐” 响:“要不我去霜月会所看看?那苏辞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逸尘和卯澈缩在供桌下,小爪子扒着桌沿,探出半颗脑袋,望着门口的方向。
就在这时,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一道墨色身影晃了进来。来人肤色冷得像淬了冰,及肩黑发在发尾挑染着暗紫,随着动作泛着妖异的光,腰间骷髅头串成的腰带叮当作响,正是墨魇。他歪着头,看见厅里的人,眼底的猩红先亮了亮,随即弯起唇角,露出颗小虎牙,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
“噌” 的一声,阿木尔的玄铁刀瞬间出鞘,刀光劈向墨魇面门,却被对方轻巧避开。“你是谁?!” 阿木尔吼声震得房梁落灰。
凌天往前半步,周身灵力骤然绷紧,目光像冰锥钉在墨魇身上 —— 那股邪气,与咒梦璃如出一辙,只是更年轻,更张扬,像没淬透的毒。“你是咒梦璃的人?” 他声音沉得像压着霜,“来干什么?”
墨魇却突然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骷髅腰带随着动作撞出脆响,嬉皮笑脸道:“凌天哥哥手下留情,阿木尔哥哥刀下留人!” 他眨了眨眼,发尾的暗紫扫过肩头,“我叫墨魇,咒梦璃是我娘。我可不是来打架的,是来送消息的。”
“送消息?” 凌天眉头皱得更紧,“苏辞给小妖下了套,现在正逼着她签转让书,对吗?”
墨魇夸张地拍起手:“凌天哥哥果然聪明!顾姐姐被下毒了,那毒可厉害了,无色无味,半个时辰就能让五脏六腑烂成泥 —— 顾姐姐现在估计正疼得打滚呢,苏辞说只要她把万药商会给瑞王,就给解药哦。”
阿木尔听得怒火中烧,挥刀又要砍:“你敢咒顾小姐!”
“哎哎哎!” 墨魇灵活地躲开,绕到柱子后,探出头,“我这是好心报信!” 他看向凌天,语气突然正经了些,却仍带着股邪气,“凌天哥哥是不是觉得我在算计你?想引你们去霜月会所,让苏辞把你们一网打尽,替我娘报仇?”
凌天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 当年在圣山,他确实借万年圣气重伤过咒梦璃,那女人的血洞至今想起来都触目惊心。墨魇作为她儿子,没理由帮自己。
“怎么会呢。” 墨魇却笑了,从柱子后跳出来,几步凑到凌天面前,眼底闪着近乎狂热的光,像追星的少年望着偶像,“我娘杀个人,还用借别人的手?她派我来时,特意交代过,不准伤凌天哥哥一根头发呢。”
他往前凑了凑,发尾的暗紫扫过凌天的衣袖,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兴奋的颤:“说起来,凌天哥哥你可真厉害!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娘浑身是血洞地回家,躺了三个月才好呢。我以前总以为娘是无敌的,没想到……” 他咂咂嘴,眼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哥哥你简直是我的偶像!”
凌天被他看得浑身发紧,眉头拧成个疙瘩 —— 被咒梦璃的儿子用这种狂热的眼神盯着,比面对十个邪修还让人不适。他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墨魇凑过来的脸:“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 墨魇耸耸肩,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骷髅腰带晃得更响,“就是觉得顾姐姐挺有意思的,不想她被苏辞那种蠢货弄死。而且……” 他话锋一转,看向阿木尔,“我娘说,阿木尔哥哥的玄铁刀,要是能淬上‘蚀骨香’,劈起人来肯定更顺手。”
“滚!” 阿木尔的刀 “哐” 地剁在旁边的药柜上,木屑飞溅,“谁要你这妖人指手画脚!少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恶心,再胡咧咧,我把你这骷髅头腰带劈成碎片!” 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小子笑得越甜,眼神越狂热,就越让人瘆得慌,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说情话。
墨魇却不恼,只是笑嘻嘻地往旁边躲了躲:“不说就不说嘛。” 他看向凌天,眼底的猩红又闪了闪,“不过凌天哥哥,波旬花毒发作起来,可是会让骨头都变成脓水的,顾姐姐撑不了多久了哦。”
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阿木尔的刀握得更紧,逸尘和卯澈从供桌下钻出来,小爪子扯着凌天的衣角,急得直跺脚。凌天望着墨魇那张笑盈盈的脸,突然明白过来 —— 这小子哪是来报信的,是来逼他们去救人的。
用顾小妖的命,逼他们踏入霜月会所的陷阱。
可就算知道是陷阱,他们能不去吗?
喜欢长生诀启,神途路开请大家收藏:(m.xunmishuwu.com)长生诀启,神途路开寻觅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