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的吼声很快传达到了伤亡惨重的三连阵地。
没过多久，独立第一营预备连的弟兄们，在李四福的带领下，猫着腰冲了上来，接替了几乎被打残的三连，重新加固了破口处的简易街垒。
疲惫不堪浑身血污的三连士兵被替换下来，抬着伤员和战友的尸体，默默退入了二线。
李四福是川军老兵出身，看着破口外街道上躺满的三连弟兄尸体，眼角抽搐着，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端起一支中正式步枪，亲自趴在了街垒后面。
然而，还不等预备连的士兵喘口气，街道的另一端，沉重的履带碾压声和发动机轰鸣声由远及近。
三个黑乎乎、棱角分明的钢铁怪物缓缓驶来，车身上涂着日军的膏药标记。
“狗日的铁王八！”李四福骂了一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那是日军的九四式轻装甲车，虽然装甲不厚，但对付步兵的轻武器绰绰有余。
哒哒哒！
阵地上的轻重机枪立刻朝着铁盒子猛烈开火。
子弹打在装甲上，迸溅出密集的火星，却只留下浅浅的白点，根本无法穿透。
“龟儿子！机枪没用！”一个机枪手绝望地大喊。
三个铁盒子不紧不慢地靠近，如同三只钢铁巨兽，车顶的机枪塔旋转着，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将街垒打得碎石乱飞，木屑四溅。
预备连的士兵们被压得抬不起头。
一个铁盒子缓缓靠近了最左侧的一个街垒，侧面的舱门打开，几颗冒着烟的手榴弹被准确地扔进了街垒后面。
轰！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中，那个街垒连同后面的一个重机枪阵地瞬间被炸得粉碎，泥土、碎石和残肢断臂飞上了半空。
守在那里的七八名预备连士兵顷刻间化为乌有。
“狗日的！”
李四福目眦欲裂，他猛地意识到，如果不干掉这几个铁王八，破口阵地迟早会被它们一个个敲碎。
他扭头对着身后一个满脸烟火色的排长大吼：“一排！给老子准备炸药包！跟我上！”
“连长！？”排长愣了一下。
“执行命令！用命给老子填！炸掉它们！”李四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是！”一排长猛地挺身，转身吼道：“一排！跟我来！拿炸药包！”
十几个主要由川军老兵组成的一排士兵，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纷纷从弹药箱里抓起捆扎好的炸药包。
李四福端着枪，第一个跃出了街垒：“弟兄们！跟我冲！给三连的弟兄报仇！”
“冲啊！”
“川军雄起！”
一排的士兵们呐喊着，端着步枪，抱着炸药包，如同潮水般冲向街道对面的三个铁盒子。
对面废墟里的日军显然没料到中国士兵敢于主动发起冲锋，短暂的错愕之后，更加猛烈的火力倾泻而出。
哒哒哒！
歪把子机枪、三八大盖步枪的子弹交织成密集的火网。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不断中弹倒下，但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踏着战友的血迹继续向前。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吸引着日军的火力，为抱着炸药包的战友争取着宝贵的几秒钟。
短短几十米的街道，仿佛成了通往地狱的血路。
李四福也中了一枪，子弹擦过他的胳膊鲜血直流，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嘶吼着向前冲锋。
终于，在付出惨重代价后，三名抱着炸药包、浑身是血的士兵冲到了三个铁盒子的近前。
他们拉燃了导火索，呲呲的火花在硝烟中格外刺眼。
铁盒子里和周围的日军步兵惊恐地发现这几个如同地狱恶鬼般的中国士兵，吓得怪叫着四散奔逃。
那三名士兵脸上露出了惨烈的笑容，猛地扑向了各自的目标。
轰！轰！轰！
三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接连响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三个不可一世的铁盒子被炸成了三堆扭曲的废铁，零件和装甲碎片四处飞溅。
那三名英勇的爆破手，也随着爆炸尸骨无存，与敌人同归于尽。
李四福扑倒在街道上，躲过爆炸的气浪和碎片，他抬起头，看着那三团燃烧的火焰，眼泪混合着血水和汗水，汹涌而出，哽咽着捶打着地面：“狗日的…狗日的…”
远处，临时设立的观察哨内，李云霄举着望远镜，沉默地看着中国银行大楼方向发生的惨烈战斗。
硝烟、火光、爆炸声、喊杀声，构成了一副残酷的战争画卷。
“团座，这里简直就是个绞肉机。”旁边的参谋低声说道，语气沉重。
李云霄放下望远镜，面无表情眼神深邃。
这时，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参谋接起电话：“喂？孙营长？是，团座在。”
他将电话递给李云霄：“团座，是孙营长。”
李云霄接过电话，声音依旧平静：“我是李云霄。”
电话那头传来孙志嘶哑而疲惫的声音：“团座！我营伤亡巨大！预备连刚刚又损失了近一个排！请求…请求换防休整！”
李云霄沉默了几秒钟，冷冷地说道：“孙志，你们营坚守了几天？”
“报告团座！两天零七个小时！”孙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
“命令是坚守三天。”
李云霄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冷声道：“不到时间，一步也不能退。”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几秒后，孙志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是！团座！卑职明白了！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孙志猛地挂断了电话。
参谋看着李云霄，欲言又止：“团座，独立一营打得太苦了，要不要让三营上去替换一下？或者，调高炮营的平射炮去支援一下那个破口？”
李云霄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不行。”
“三营是我们的预备队，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高炮营的平射炮是用来对付鬼子坦克的最后手段，不能轻易暴露。”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冰冷：“独立第一营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和刺刀，撑过这最艰难的时刻。”
“告诉孙志，也告诉所有人，我们没有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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