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的救赎（第二节）
出院后的第一个月是最难熬的。
林志强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像是有无数蚂蚁在血管里爬行。窗外下着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在他耳中变成了赌场里筹码碰撞的清脆声响。
\"又难受了？\"周慧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另一只手拿着医生开的镇静剂。
林志强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接过药片一口吞下。\"没事，比昨天好多了。\"他撒谎道。实际上，那种抓心挠肝的渴望比昨天更强烈了。
周慧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按摩他紧绷的肩膀。她能感觉到丈夫身体里那股躁动不安的能量，就像即将喷发的火山。\"要不要给张医生打个电话？他说过有任何戒断反应都可以...\"
\"不用！\"林志强突然提高了声音，随即又懊悔地放软语气，\"我是说...这只是正常反应，熬过去就好了。\"
周慧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按摩的动作，但眼神已经黯淡下来。这是出院后第三次了，林志强那种突如其来的暴躁，仿佛变了一个人。
手机铃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林志强几乎是跳起来去够茶几上的手机，动作快得可疑。
\"我来。\"周慧抢先一步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王总-建材供应商\"。她松了口气，把手机递给丈夫。
林志强接过手机时，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周慧感觉到他手心湿冷的汗水。\"我去准备晚饭。\"她站起身，走向厨房。
关上厨房门后，周慧靠在门板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应该信任丈夫，但每次电话响起，她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医生说过，重建信任需要时间，但没说这段时间会有多难熬。
客厅里，林志强的通话声断断续续传来。
\"...是，公司已经转让了...不，没什么大项目...最近在休息...\"
周慧闭上眼睛。曾经意气风发的丈夫，现在连工作电话都不敢多聊。建筑公司是上周正式转让的，用那笔钱还清了最后一部分高利贷。林志强嘴上说没关系，但她知道那对他意味着什么——十五年心血付诸东流。
\"妈妈，我的数学作业写完了。\"小雨推开门，举着作业本跑进来，打断了周慧的思绪。
\"让妈妈看看。\"周慧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接过作业本。翻看时，她注意到女儿不时偷瞄客厅方向。\"想爸爸了？\"
小雨点点头，小声说：\"爸爸最近总是很凶...\"
周慧蹲下身，平视女儿的眼睛：\"爸爸生病了，正在吃药治疗。那些药让他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但他很爱你，知道吗？\"
\"就像我上次发烧那样难受吗？\"
\"比那还要难受一点。\"周慧轻抚女儿的头发，\"所以我们要多体谅爸爸，好吗？\"
小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我用压岁钱给爸爸买了礼物！\"她兴奋地跑向自己的书包，拿出一个包装简陋的小盒子。
周慧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戒赌365天》。书的封面已经有些皱褶，显然是小雨在书店犹豫了很久才买下的。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这是女儿攒了半年的零花钱。
\"爸爸会喜欢的。\"周慧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我们现在就去送给他好不好？\"
小雨却退缩了：\"爸爸刚才又生气了吗？\"
\"没有，爸爸只是...有点累。\"周慧牵起女儿的手，\"来吧，你的礼物会让爸爸开心的。\"
她们回到客厅时，林志强正盯着手机发呆，脸色阴郁。看到妻女过来，他匆忙锁上屏幕，挤出一个笑容。
\"爸爸！\"小雨怯生生地递上礼物，\"送给你的。\"
林志强接过小盒子，打开后愣住了。他盯着那本书看了很久，手指轻轻抚过书名，喉结上下滚动。
\"喜欢吗？\"小雨期待地问，\"书店阿姨说这本书能帮人戒掉坏习惯...\"
林志强突然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肩膀微微颤抖。\"谢谢宝贝...这是爸爸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周慧别过脸去，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当她转回来时，发现丈夫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条微信通知闪过：
[老陈：强哥，今晚老地方，三缺一，有新人送钱...]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林志强显然也注意到了消息，身体瞬间僵硬。他松开小雨，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沙发上，但已经太迟了。
\"我去热菜。\"周慧平静地说，伸手抱起小雨，\"宝贝，先去洗手。\"
\"可是我想和爸爸...\"
\"听话。\"周慧的声音比想象中尖锐，小雨立刻安静下来。
厨房里，周慧机械地热着早已做好的饭菜，耳朵却竖着听客厅的动静。几分钟后，她听到林志强的脚步声接近。
\"慧慧...\"林志强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手机，\"我...我把老陈拉黑了。所有赌友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周慧没有转身，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看见了那条消息。\"林志强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承认，看到的时候...我心跳加快了。那种感觉...就像毒瘾发作一样。\"
周慧终于转过身，看到丈夫痛苦的表情。
\"但我没有回复。\"林志强举起手机给她看，\"我在戒赌App上记录了这次渴望，然后把他拉黑了。张医生说...说当渴望来临时，要承认它，然后让它过去。\"
周慧看着丈夫通红的眼睛，心中的坚冰稍稍融化。她接过手机，确实看到了戒赌App上刚刚新增的记录： [渴望强度8\/10，应对措施：删除联系人，深呼吸20次]
\"你做得很好。\"周慧轻声说，第一次感到一丝真实的希望。
晚饭后，小雨睡下后，林志强从书房拿出一个文件袋，郑重地放在周慧面前。
\"这是什么？\"周慧疑惑地打开，里面是几张银行卡和一本存折。
\"我的...不，我们的全部财产。\"林志强深吸一口气，\"我想请你来管理家里的财务。我现在...还不完全信任自己。\"
周慧震惊地看着他：\"你确定吗？\"
\"这是我康复的第一步。\"林志强苦笑，\"说实话，交出这些比我想象的难...就像割掉自己一部分一样。但我知道必须这么做。\"
周慧握住丈夫的手，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这一刻，她终于相信他是认真的。\"我们一起努力。\"她轻声说。
夜深了，林志强在床上辗转反侧。周慧背对着他，呼吸均匀，但他知道妻子也没睡着。
\"慧慧？\"他小声呼唤。
\"嗯？\"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
周慧转过身，在月光下注视着他憔悴的脸庞。\"因为我相信那个我爱的男人还在那里，只是暂时迷路了。\"她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睡吧，明天还要去参加戒赌会的分享。\"
林志强点点头，闭上眼睛。但在他脑海中，赌场的灯光、筹码的声音、赢钱时的快感仍在盘旋。他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清晨，周慧被电话铃声惊醒。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是林太太吗？\"一个男声问道，\"我是戒赌会的张明，您丈夫今天没来参加晨会，我们有些担心...\"
周慧猛地坐起身，身旁的床铺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字条：
[慧慧，我出去走走，很快回来。别担心。]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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