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族人死后多数会化为一捧星沙。
巫者在高台做法，将星沙自高天挥洒。
让遗骸回归天地，放任魂灵自由。
这是灵族的“天祭”。
死生本大事，特别是与“死”字挂钩。
人族敬重亡人，悼念时悲戚上脸，灵族则不然。
他们认为的“死”即是真正的“生”。
族人应该欢言，诚心祝愿。
“神女庇佑，灵树降福。”巫者咿咿呀呀地唱念着，祈祷着。“畅游天地，魂灵无拘。”
除了灵族人，散灵台还有不少门派新秀弟子，学着灵族一起，含笑跟念。
“此灵得新生，万灵共相迎，数年如一梦，梦醒才是真。”
……
“虚无迎新诞！”
最后一句气势恢宏，传遍玉灵殿。
高台巫者唱罢，巫女们的裙摆迎风铺展，漫天云涌为幕，月华盈满台。
喜怒哀乐四张假面，四位巫女，收了灵花流倾如瀑的绸伞。
辞去。
那星沙落入云间，乘风遇彩羽，啼鸣也似欢。
羽翼接星点，四海八荒去。
“听闻这捧星沙的原身娘子……长寿八百年。”翠掩桃红裙的倩兮楼娘子惊羡着。
灵族平均寿命超五百岁，而其他种族若想拥有这样的寿数，则必须要不断精进修为。
他们生来便拥有，而旁人却需努力追求。
“人族讲究入土为安。”柳越携同江秋雨离开观台。
他还是与当年第一次下山一样，紧紧牵住师弟。
一边说着“劳烦借过一下”，一边带着自家孩子在人流中自如穿行。
江秋雨那时小，柳越怕他走丢。
江秋雨现在不小，但柳越养成了习惯。
习惯成自然。这已经是下意识的行为。
而一直被柳越牵引的小师弟，从前仰头看他，看见飘逸的发带，高束的发好几次差点打中江秋雨。
后来发带成了发冠，这青隽挺拔的背影看着看着，江秋雨也已经需要改为垂眼瞧他。
他的师兄带他悟人间，与他共悲喜。
看似亲密无间，其实江秋雨知道，师兄一直是自己的难以企及。
雾蒙蒙的雨幕横亘其间，无法挥散，难以逾越。
心有了杂念不假，但炙阳本该高悬，暖春消融冬雪，也仅有心无意。
江秋雨也想捧着他，顺着他。
若心意会搅乱现状，不如不知。若他终将远离，若他或行嫁娶……
就到那时再论。
柳越将“顺其自然”奉如皋圭。
言传身教之中，耳濡目染之下，这样的观念居然也影响了江秋雨。
高台之下还有楼阁，楼阁临窗处，江柳二人坐下歇脚。
忽略旁人投来的视线，柳越勉慰师弟:
“玉灵测不考你功法，它只求你验证本心，它只考你是否了解自己。秋雨，别给自己压力。”
楼阁对外客开放，布景古朴典雅。
师弟摇头:“我知晓，师兄。”
绣缕阁裁了新衣，店家娘子亲自招待两位持有信物的外客。
余槿昔不由分说制止鹤云，自己同着店员娘子去往前台结款。
小师姐走前一本正经对着鹤云道:“师弟，你也要乖乖听话才是。”
留下鹤云意外且茫然。
小师姐让他……乖乖听话？
店家娘子名唤为秀，进出的灵族客人都亲切称呼她“秀娘”。
在灵族待了这么几天，灵族全族共姓“灵”字对于他们这些外客而言已经不算是什么秘闻。
整理着一排排布匹，灵秀娘没来由道出一句:
“人若缺了情丝，情义便难能圆满。”
她专注手中事物，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是在说与谁听。
但同样没来由的，鹤云就是沉了心。
他刚想开口请教，鹿似的小姑娘就又蹦回他身边。
而这位店家娘子，在见到余槿昔衣角的那一刻就已经柔化了眉眼，含着和蔼与欣悦。
“余娘子回来了？”灵秀娘放了手下的活，靠近余槿昔。
轻轻拉过人，温柔注视着余槿昔的面庞。
半晌，又将人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
“昨日为余娘子赶制的衣裙你可还喜欢？”
余槿昔点头，笑道:“娘子您好手艺，我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你喜欢就好。”灵秀娘舒心一笑。
这位店家娘子对待其他客人，虽不疏离冷漠，但也绝对谈不上如此热络亲近。
昨日他二人一来，店家娘子见了信物，先是一愣，而后细细看过他们。
也不知道她究竟从灵族的传承中看见了什么，自从看过以后，她突然就极其欢欣地靠近余槿昔。
态度不像是迎接熟人介绍来的客人，更像是看见一个熟人家的后辈。
那时她一听说这二人来此是为了给余槿昔裁衣，高兴地领着人一一介绍布匹，向他们推荐着哪些合适余槿昔。
“这个衬小娘子你今日的妆容，这个出招时流风带起更自然飘逸，这个料子柔滑贴肤，这个……”
“店家娘子好热情。”余槿昔拉拉鹤云袖摆，很小声嘟囔着。
她有些受宠若惊。
尽管她的确压低了声音，但店家娘子还是听了个全面，她很自然笑着:
“因为小娘子你合眼缘，秀娘见了欢喜。”
又是“合眼缘”。
鹤云与余槿昔对视一眼，彼此眼中出现共同的疑惑
——灵族面对外族，到底有多看重“眼缘”？
店家娘子挑选了很多布匹要给余槿昔试。
它们风格各异，纹样精美，线走精妙。
在心中排位较次的灵秀娘根本瞧不上眼，就恨不能寻尽灵族最为上乘的布匹。
挑拿的料子堆成小山丘，接料子的鹤云被堆叠的精美布匹挡住了脸，他有些看不见前路。
余槿昔第五次尝试要帮鹤云一起拿，便也迎来了第五次被拒绝。
又走过一排货柜，灵秀娘唤来了几位店员接过鹤云怀中布缎，询问余槿昔喜欢什么款式，有没有什么中意的灵族衣裳样式。
小师姐说没有。
这个回答似乎在设想之中，灵秀娘便不再追问，她接过店员递来的纸笔，大胆描绘。
“秀娘该有百年未曾出山为谁绘衣了吧？”鹤云听见一边的店员轻声感慨道。
简约不失华美，亲肤动时飘逸。
款式也独特大胆，但不会让人觉得不伦不类，只会引人惊叹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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