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玉娃娃挥舞着雪糯米团子一样的嫩白小手。
手中抓着的精巧小灯笼底下，垂落着厚重流苏，跟着挥动放肆地甩来甩去。
思举起小灯，献宝似地举高，凑去在她面前俯下身来的江晨雪眼前。
“阿翁，这是孙儿跟着爹爹自己学着做出来的，好不好看？”
阿翁十分配合，左侧看完就转去右侧，再蹲下身，去看灯盏底座，看得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认认真真地看完，再诚心诚意地评价:
“这是阿翁见过的最好看的小灯笼。”
昳丽的小脸上满是得意，漾开一抹甜甜的笑容，女娃娃眨巴眨巴大眼睛，伸手去指江晨雪身后的一棵树。
见面前的妖不懂，又指了指自己的小灯笼，再去指树。
随后灵机一动，思像模像样地比出了一个挂灯笼的动作。
这下子，江晨雪也回头去看了一眼树，等到再次垂眼去看思时，便问她:
“是需要阿翁替你挂上去，还是你自己来？”
女娃娃展开双臂，动了动小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个举动表达的意思其实很明显。
潇朗挺拔的男子矮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仰头看自己的瓷玉娃娃，靠近树时细心地拨开了可能会戳到娃娃的枝丫。
不足成年男子巴掌大的小灯笼，就这么稳稳当当地由小娃娃亲自悬挂树上。
穿树的清风吹得枝叶窸窣作响。
靠近之后，原本若隐若现的清冽气息让人如同置入落雪之地，而铺天盖地的微寒素雪卷携着一阵阵淡雅悠长的浮动暗香。
这暗香也浅淡，一直泛着凉意。
思知道自己阿父的异香传承是玉桂，黎夜曾经带她去见过玉桂，下次再闻到，她心中多少也有了些轮廓。
霄狸一族天生骨血寒凉。
抱起思的这一会儿，小火炉已经暖热了微凉。
“阿翁，阿翁。”女娃娃张开两只小手，去捂江晨雪的面颊，送上暖意的同时，她好奇问道，“您的异香传承又是什么联想物？”
两双桃花眼大眼瞪小眼，片刻，江晨雪才弯眼笑着回答道:
“远霞霜莲。”
听起来像是一种花的名字。
思开始尝试依靠想象在脑中勾勒出花的模样，耳边传来江晨雪的轻声补充:
“它是你阿婆最喜欢的花。”
被小手捂住的面颊此刻暖烘烘的，思脱口道:
“那阿婆是不是也最喜欢阿翁。”
江晨雪一怔，缓慢落下睫羽，没有接话。
百态的气息默默发散，些微的堵塞刺痛之意转瞬即逝。
逝过之后，自会有泉水流过，冲散堵塞心间的泥沙。
江晨雪只是无奈一笑，摇头解释:
“你阿婆她啊……她也没有那么喜欢我。”
排在第一位的，永远都不会是我。
思垮起小脸，立马接话，她不认同道:
“阿翁会被阿婆吸引，一定是因为阿婆的出色，阿婆一定是一位有追寻，有愿景的女子。”
她不清楚那些前尘往事，但是她能够分辨百态的气息之下，或许会藏匿着哪些东西。
“阿翁，凡事不能一概而论。”思一本正经道，“思也有追寻，思想帮着去实现阿父与爹爹的所有愿景，无论过去多久，这个想法都会被思排在第一位。”
“可是追寻与愿景之后，一定会有一个人，一直被稳放心上。”
思松开了江晨雪的脸，探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脖颈。
帮助他脱离局限，转换思维。
“阿翁，在阿婆心里，您一定是她最在乎的妖。”
这些事情，他自己也不是没想通过，但是从崽子的崽子口中听见，除了觉得新奇，他也难免会陷入怔忡。
娃娃弧度圆润的小脸肉嘟嘟，当阿翁的心中软了一大片，哭笑不得地轻轻捏了捏。
怎么会有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孙女。
以至于当江晨雪后来亲眼目睹乖孙女与一只小狐狸精举止亲密时，黎夜总能感到如芒在背。
一回头，就是一双含怨审视的桃花眼。
黎夜莫名觉得，君上的这位贵客，似乎看自己很不顺眼。
但是他没有证据。
见过小孙女后，不多日，江晨雪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小孙子。
这小孙子的模样只有三分像他的崽子，剩下的更像柳如玉的崽子。
说实话，江晨雪看了有些来气。
柳如玉的崽子模样生的太像柳如玉那个死正经，这就导致他小孙子也像那个讨妖嫌的家伙。
但好歹小孙子也毕恭毕敬唤他一声“阿翁”。
再看看小孙子的这副模样，其实江晨雪也会有些暗爽。
那死正经不知道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少年时锲而不舍地抓他，他出现在哪，柳如玉就围追堵截在哪。
就这么明争暗斗，你追我跑了好几年。
后来某一次江晨雪明明泄露了行踪，结果左等右等都没等来那张熟悉的讨嫌脸，他居然也会不习惯。
他甚至还忧心起那人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好在，完全是他在瞎操心。
柳如玉不但没出事，隔了半个月后，江晨雪照常在人间闲逛，就听见来往人族讨论羽剑宗首徒即将大婚的消息。
江晨雪:“……？”
不是，他凭什么！那死正经他凭什么比自己还先娶妻！
到底是哪家姑娘瞎了眼能看上他！
论音容气韵与讨姑娘喜欢，自己哪点比不上那无趣的死正经？江晨雪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越想越气。
气得他找了个借口主动跑去与柳如玉好好打了一架。
而就在当时，不远处立着一位女郎，满脸新奇地安静当了许久旁观者。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鸢——纯粹张扬，满是少女意趣。
那个时候，江晨雪还没有想过，日后自己会为了另一位女子，来讨好这位天生悲情目的姑娘。
也没有想过，鸢会一口一个“义弟”，非常够义气地帮着他与兰蕙牵线。
有鸢在，那死正经也不敢再继续抓他。
对了，自从鸢大姐头跃了寒池，柳如玉好像就没有再出过他的破竹屋。
那死正经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他知道自己儿子现在被谁儿子拐了吗？
若是知道……
江晨雪都不敢想象，对方的面部表情究竟会有多精彩。
这么一想，关于崽子的伴侣是男子这件事，他好像更能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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