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刚放到桌上，专科女艾璇开口了：“咱们的老同学季虹辞去护士干陪诊，月入过万，并且销售陪诊课程，应该赚了不少了，咱们请她讲讲奋斗经历好不好？”说完立即把手掌鼓得啪啪响。大家伙儿也立即跟进，一屋子像想起炸雷。
艾璇的提议让季虹猝不及防。她和艾璇历来走得不近，高中同学时期和她较少交集。艾璇算是班里的差生，考上专科后，和自己从没交流过。
按说，她该先和自己私下交流一下的，这么唐突是何道理？季虹思忖，艾璇因为考的是普通的专科，在外是打工一族，家里也是贫穷一类。她要么是羡慕自己，想取取经；要么是想让自己难看。
对了，季虹想起来了。高二时，有一次，艾璇和几个同学在一起搬弄是非，季虹出于正义，建议她们不要捕风捉影添油加醋，艾璇当场发飙，说她多管闲事。她以沉默挡了回去。
不会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心生龃龉，耿耿于怀至今吧？管他呢，陪诊师又不丢人，讲就讲，怕啥？季虹想着，笑问艾璇：“你怎么知道我干陪诊的？”
“陪诊师嘛，我了解一些，因为我二姨在苏州医院里上班，她建议我干陪诊呢，说陪诊师可以月入过万，比公务员牛掰多了。我看过你的抖音视频，你好牛噢，卖课程赚了几十万了吧？”
季虹迅速扫了雷世良一眼，雷世良正低头夹菜，好像没听见艾璇的话；温伟端杯喝茶；马宏用筷子夹菜；黄默山的嘴角微露笑意；几个女生看手机的看手机，拢头发的拢头发。
“陪诊师就是服务员，哪能和公务员相比。”季虹自我解嘲地浅笑道，“中国人幸福指数最高的就是公务员，铁饭碗，待遇高，无风险，无忧无虑的，要不，考公务员的能排那么长的队吗？”
雷世良鼓着腮帮子接腔道：“幸福指数是高，但发不了财呀，”看着季虹问，“老同学，卖课程那么好赚呀？你卖个课程得我上班十几年呢。”
未等季虹回答，温伟笑着说：“等你熬上了大法官，一个红包就够了。嘻嘻。”
“雷法官，判他个诽谤罪！”马宏起哄。
“诽谤罪就算了，”雷世良的嘴角微微笑着，拿起酒瓶说，“温老弟是北大高材生，写得一手好古诗，不过他这样的人大半是书呆子，诗写得好，却说不好话。为了惩罚他对法官的侮辱，我要罚他一杯。”说完，掂起温伟的酒杯就往里倒酒。
温伟不服，伸手抢杯，因用力过猛，胳膊肘拐在了黄默山的左胸上，酒也洒了一桌子。黄默山一直没开口说话，这下有了机会：“看看，还是法官厉害，这招隔山打牛可真够生猛！”
雷世良朝他笑笑，算是抱歉，随即起身，给黄默山倒酒，念判词似地说：“这位帅哥和季虹同学真是郎才女貌比翼双飞——老同学，啥时候喝你们的喜酒？”
这一问像引燃了爆竹，瞬间把温伟已经到了嘴边反击雷世良的话给压了下去。
大家伙儿联合起哄，拿季虹和黄默山开涮。黄默山想着前几日在王晓瑞家他已跟季虹表白了，看着今天的局面，他觉得少说为好，便只是微微笑着，并不多言。
不料季虹却笑着说：“人家是妥妥的富二代，家里几个工厂，资产过亿，哪会要我这贫家女？我和他是普通朋友，他只是开车送我回来而已。”
季虹的同学刷的一下把眼光全投到黄默山身上。黄默山感到像有七八根银针扎在身上。他调侃地一笑道：“别听她瞎说，她在涮我呢。”
艾璇捡起刚才她提起的话头说：“老同学卖课程已经赚了几十万了，还能继续赚，有了这笔资金就可以咸鱼翻身了，还把富二代放在眼里？！”
陆宛芝把季虹的胳膊捏了一捏：“好啊，老同学，闷声发大财啊，我天天忙着看学生的作业了，从不看抖音，你发财了也不请我吃大餐。不行！你得请客！”
在齐声附和下，季虹只得答应请一次客。同学们还不饶，定要她讲讲创业经历。季虹避重就轻，单把辛苦的一面详细来讲，对卖课程赚钱的一面则轻描淡写地三言两语一带而过，并说卖课程没赚多少钱，生活费而已。
雷世良听完，半是奉劝半是讥嘲地说：“本科毕业的护士慢慢熬，终有出头之日，何必给人家当服务员！”
季虹淡淡回一句：“我喜欢这行业。”
“只要能赚钱，什么服务不服务？”陆宛芝替季虹分辩，“人与人之间，都是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公务员不是为人民服务吗？雷锋不是说过嘛：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
雷世良撇撇嘴：“你们当教师的真是酸，酸！现在的教师光想着课外辅导挣外快了，还为人民服务呢，依我看还得加一句——为人民服务，想人民的钱。”
“反对！”温伟举手道，“你这法官讲话可要注意喽，你判案子可不能这样以偏概全，我和陆老师都是甘于清贫乐于奉献教育事业的人，你别冤枉咱俩。”
陆宛芝在一旁助攻：“没错，你们法官也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吗？”
雷世良举杯道：“好好好，我是公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咱们干一杯！”
酒杯落下，杨静冲温伟道：“北大的大才子，今儿同学大聚会，没什么感慨吗，不写一首诗出来给咱们欣赏欣赏？”
“你们……嗐，现在的人都忙着赚钱去了，谁还看古诗啊。”温伟似乎很不屑作诗，却依然打开手机琢磨起来。
雷世良说：“听大才子那语气，好像咱们都是土包子。让他咬文嚼字去吧。他们咬文嚼字就是啃骨头了，咱们吃菜，不打搅他。”
温伟不睬雷世良，皱着眉头，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季虹暗笑，温伟这类人，自认是文化园地里的奇葩，其实真是普通人眼里老腐儒了。
约莫十分钟，温伟写好了诗，他把手机上的诗给众人一一传看。季虹看时，见写道：
踏遍嚣尘重聚谈，子衿不复旧欢颜。
鸡毛一地杯沿过，纵使茅台也作酸。
传看完毕，一起鼓掌称赞。黄默山只看懂一半，暂且把狐疑放在心里，待饭后向季虹讨教。
饭后，黄默山终于没忍住，问了季虹，为何对马宏所说的那次修车事件打破砂锅问到底。季虹心想，对于黄默山的追求，她一直心里有个疙瘩，既然自己的种种推论都已对上号，索性说了吧。
于是，她把自己如何走访当年的目击证人李大友；如何在那次的家宴上引出黄迈的话；如何在马宏的供述中进行总结推论等一一讲给黄默山听。
黄默山听了，如五雷轰顶一般，半天没言语。季虹打破沉默说：“你也别往心里去，这个案子二十年了，现在立不了案。我不想追究你父亲，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只是，你对我的好，我还需要时间考虑。”
黄默山苦涩地笑了一下：“我能理解你的心结，我会等你，等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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