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墨清呷了一小口酒道：“黄锦和我说是什么修炼出了岔子，再找不到你就性命不保了。”
云帆暗忖：“当年传授给朱厚熜的功法并不算高深，不可能会出什么岔子，更不会有性命之忧，除非是他又修行了其它功法，但有自己当年给他的玉佩傍身，也不该会危及到性命才是。”
“那后来呢？”
“我念着皇帝总算是和咱家交往一场，便将你当年给我的丹药让黄瑾带了一粒回去。”
云帆心道不好，但又不忍去责怪老父，历史上称孤作寡之人没一个不想长生不死，那朱厚熜服用了延寿丹后，必然会不停地来家中滋扰。
果然，又听吕墨清道：“从那以后，皇帝便时常会派人往家里送些财物，来人倒还算低调，除了每次都问询一下你的音信之外，却也从没提过什么别的要求。”
闻言，云帆却是轻轻哼了一声：“爹爹可别真以为他是什么好心，想来他是怕我留有什么手段，不敢轻举妄动，另外他目前还没到危急时刻，若是真到了紧要关头，必然就不会再有任何顾虑。”
丁佩，在嘉靖身边已经伺候了四十多年，乃是他做兴王世子时就陪伴在侧的旧人，当年也正是他参加过吕墨清在云梦的那场婚礼，也曾不止一次地见过云帆。
而今天他又见到了那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更是见识到了呼风唤雨的仙家手段。言出法随，帝王的言出法随和这人相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丁公公，你们都站起身来吧，我有话问你。”
丁佩茫然地将头从泥地里抬起来半截，左顾右盼了一阵，却是不见有任何人影，又赶紧地将头伏了下去。
“我问你什么，你据实回答就是。”
“是、是，还请仙师动问。”
见丁佩不肯起身，又胡乱称呼什么仙师，云帆蹙了蹙眉头，也没多做计较，又继续传音问道：“皇帝如今的身体如何，临行之前又是怎么交代你的？”
“陛下身体康健......”
“你最好是如实作答，你今日所言，回头我见了皇帝自会加以印证，若有不实，你应该知道后果。”
“陛......陛下他已经抱恙多年，这两年陛下的身子已经越发地不堪，就如今这般热的天气，棉袍也是片刻都不敢离身，到了冬日里却又耐不住体内的燥热，常常赤足显怀，在地上疾走，奴婢来此正是想向老太爷再求一枚仙丹。”
说着说着，那丁佩竟然趴在地上痛哭起来：“呜呜......呜......陛下的病体已经是不能再拖了，还请仙长好歹看在先帝的份儿上，救我家陛下一救！”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以后都不必再来了。”
丁佩一时并没有起身，嘴里唠唠叨叨地又哭述了半天，直至哭的累了，也不见云帆再有只言片语，这才哆嗦着爬起身子，一步三回头地悻悻离去。
“长风，你也不必为此烦心，皇帝这些年越发地痴迷于修玄，弄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当年你劝我归隐田野，我还曾有些不甘，今日看来却是最正确不过。”
云帆“嗯”了一声，吕墨清应是多吃了几杯，话也多了一些，也不管云帆是否听得进去，又一连数落了好些朱厚熜的不是。
“他当他的皇帝，我做我的田舍翁，今后也不想与皇家再有什么瓜葛，大不了为父就跟你去那仙家福地......”
一个说得喋喋不休，一个却是听得心不在焉，当云帆听说嘉靖这些年一直都在痴迷修行之时，心中却是忽有惊雷划过：“既然你想成仙得道，那我便成全你好了。”
就在这时，房门却是“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门后则是探进来了一颗顶着寿桃毛发的小脑袋来。
“爷爷，这个人就是大伯吗？怎么看起来比爹爹还要年轻？”
一个五六岁的童子，一进门就指着云帆向吕墨清问道，跟后却有人轻咳了一声：“修远，不得无礼。”
房门被轻叩了三下，跟后转出来一个儒雅的文士，刚和云帆打了一个照面，便恭恭敬敬地抱手一礼。
“长庚见过兄长。”
“一天到晚就知道死读书，你兄长又不是外人，如此客气作甚？”
云帆亲手拉起吕长庚的手臂，拍打了两下，又将地上那个仰脸翘望的童子给抱了起来。
“都是一家人，外面雨大，就别让弟妹和侄女候在外面了，将姨娘也一起请来，今日咱们一家好好团聚一番。”
吕长庚酷肖其父，一笑起来则是更像，不过他的笑容之中却是比吕墨清又多了几分忠厚。
这一场雨果真是下了三天三夜，桃林外本已即将见底的小溪，雨后则又恢复了往日的湍急，清灵的笛音伴随着溪水流淌向远方，一小捆在溪水里浸泡过的柳条，不大会儿的功夫，竟然就被一双巧手编制成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篮子。
“姐姐、姐姐，大伯吹得曲子可真好听，你也帮我来做一支柳笛，等下我要去吹给娘听。”
“糯儿、修远，来，到伯父这里来。”
吕修远胯下骑着一根柳枝，听到云帆召唤，嘴里“驾、驾”地吆喝着就奔到了云帆的膝前。
糯儿是吕长庚的长女，再有一年便已及笄，早早就和城内的大族赵家定下了亲事。
“大伯。”
修远攀附在云帆腿上，双眼一直都不曾离开那支能发出好听声音的竹笛，糯儿软糯糯地唤了一声，也不禁看向了云帆手中的雀跃笛。
“伯父等下再吹奏一曲，你们俩好好地用心去听。”
“嗯嗯，修远最爱听大伯吹笛。”
糯儿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是睁大了双眼，静等云帆的吹奏。笛音响起，远远地送了出去，几只原本在那蹦蹦跳跳的雀儿，不知在何时竟是呆立在了枝头。
再远些的一处田间，一头正在耕地的老牛也忽然停下了脚步，掌犁的农夫正要挥鞭去打，不知为何，却将抬起来的鞭子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笛音终了，沉寂了数息，雀儿别枝高去，老牛则是“哞”地一声，又拖拽着犁铧稳健地迈开了步子。
“怎么样，有没有听出这首曲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吕修远茫然地晃了晃小脑袋，糯儿则是沉吟了片刻，才怯怯地回道：“伯父，侄女也没听出来有何特异之处，若是说有，似乎是听了之后心里会变得特别平静，也很容易就能让人想起一些久远之事。”
“嗯，你们去吧。”
云帆起身，缓步往田野之间走去，心里却是暗叹：“看来这两个孩子皆没有修行的天赋，也好，就让他们好好地陪在父母身边尽孝，也好过我这般使人牵挂。”
云帆此次回归大明，主要目的便要是寻找那三个入主星宫的元神，那日与吕墨清以及丁佩的一番对话，倒是让他对那个帝王元神生出了一些想法。
历史上痴心修行的帝王并非没有，而且还不只是个别数人，但是界内灵气匮乏，而且又不得高深的传承，云帆这几日将吕墨清收藏的史籍翻阅了一遍，却是发现，能考证出来修为有成的帝王则是一个也没有。
帝王修行多是因恋眷权势，追求肉身不死，就连秦皇汉武亦不能例外，而朱厚熜又何其得免。
因此云帆便打算传授朱厚熜正统的修行之法，但这其中却是有三大难点。
其一，朱厚熜虽然资质不错，但毕竟年岁已高，早已经过了最好的修行之期。
其二，历来帝王修行往往乱服丹药，依照丁佩的描述，只怕朱厚熜的肉身也早已不堪使用。
其三，那就是云帆一时之间并没有适合的修神功法。
前面两点倒还好说，年龄过长，云帆可以自身修为助其运功行气，哪怕是帮他打通经脉拔苗助长也不是不行。肉身腐坏，也可用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助其恢复。但是能修炼出元神的修神法门，云帆这里还真是没有。
在那血族虚神的戒指里倒是有一部修神的功法，但是那功法乃是专为血族所创，若是人族修炼则存有很大的弊端。
云帆这些时日一面尽心竭虑地在修改那篇功法，一面享受着难得的平静生活，胸腹中那根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没想到，他自己的修为竟然也在不知不觉间又有所精进。
到了云帆这等修为，想要再有所提高已然不再是依赖灵气的多寡，反而心境上的修行才是圆满自身的关键。
与亲人相处，正好使他心思放空，而编撰那修神功法，又使他触类旁通，正所谓大道同归，不知不觉之间被放空的心境却又被新生出的明悟所填满。
用了近半年的时间，云帆总算是编撰出了一部适合人族的修神法门。
只可惜云帆已成就元婴，无法亲自印证这部功法，不过云帆自忖，此法在细微之处或许还可再有所斟酌，但大致上修炼至化神以至虚神境界都应该毫无问题。
“要是能有个人来以身试法就好了。”
虽做此想，但云帆也知仅仅是想想罢了，不用说是在外界，就算是在圣境之内如今也没有修神修士，总不能找个毫无根基的普通人来从头修起。
云帆苦笑了一声，转身便要往家中走去，走出了几步，却又忽然驻足不前：“不对，这大明或许还真有一人适合来验证我的这部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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