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烟火藏机锋，酒肉丛中见真章。
莫道帮闲无大智，笑眼能窥九曲肠。
笑面虎的投名状
西门庆初见应伯爵那日，正为官司焦头烂额。应伯爵拎着荷叶包的五香驴肉撞进狮子楼，油纸破处渗出肉汁，恰滴在状师写的诉状上。他拍腿大笑：\"哥儿们晦气，倒让这畜生尿了文书！\"说着撕下半幅状纸包肉，蘸着蒜泥大嚼。西门庆愣神间，他已摸出张盖着提刑所印的空白批文：\"前日夏老爹吃酒，落在我这的玩意儿...\"
这番做派，暗合《鬼谷子》\"忤合之术\"。应伯爵早探得西门庆正打点夏提刑，故意将偷来的批文化作戏谑筹码。待西门庆眼中放光，他又打着酒嗝道：\"这劳什子擦嘴嫌硬，哥哥若要，明日再给你捎两张。\"三日后，西门庆的官司果然轻判，应伯爵也成了西门府常客，腰间多出个沉甸甸-的荷包。
酒桌上的生意经
丽春院的酒席间，应伯爵的筷子总先往便宜菜式戳。待妓女唱到\"子弟收心马收缰\"，他突然打翻醋碟，就着酸汁在桌面画起算盘：\"李三哥那批绒线，哥若吃下，转手便是三成利。\"西门庆斜眼冷笑：\"你倒会空手套白狼。\"应伯爵却从靴筒掏出半块碎银：\"这是黄四典当浑家头面得的订钱...\"说着将碎银弹入唱曲妓女的抹胸。
这般牵线搭桥的功夫，应伯爵从《战国策》里悟出精髓。某日他见西门庆盯着王招宣府的林太太，连夜找到文嫂：\"就说西门大官人要修祖坟，请林太太荐个风水先生。\"待林太太半推半就上了轿，文嫂袖中已揣着应伯爵给的抽成——两枚足色金瓜子，还是他从西门庆赏钱里揩的油。
危机里的保命符
西门庆纵欲暴亡那夜，应伯爵正蹲在灶房啃烧鸭。闻得前院哭嚎，他抹嘴扯散发髻，赤脚冲进灵堂：\"我的亲哥哥啊！\"这声哭嚎惊落梁上积尘，连吴月娘都忘了流泪。待众人回神，他已趴在棺椁上捶胸顿足：\"早知哥哥要走，该把城外庄子过给我...好替哥哥守祖产啊！\"
这般演技，连《庄子》里的\"庖丁解牛\"都要逊色三分。七日后，他领着张二官人接收西门家当铺，账本里早抹去三笔烂账。待吴月娘察觉，他正色道：\"嫂子莫忧，这些呆账我去催要。\"转身却将债户名单卖给张二官，换得新东家的外宅钥匙。这般腾挪，恰似《韩非子》所言\"恃术不恃信\"，把背信弃义炼成生存绝技。
寄生者的戒律
应伯爵的破棉袄里缝着《帮闲十诫》：
\"一忌功高盖主，二忌知晓阴私，
三忌贪杯误事，四忌色胆包天...\"
每诫皆用妓院账本的朱砂笔写成，字迹潦草如鬼画符。
那年西门庆与王六儿厮混，他守在门外编派浑话：\"韩伙计这龟壳倒养出颗珍珠！\"待韩道国提刀来寻仇，他又搂着对方灌酒：\"哥哥给你谋了个扬州盐引的差事...\"酒醒后韩道国赴任，他转手将韩家宅子赁给绒线铺，月钱分文未少进自家口袋。这般踩着底线游走的功夫，比《水浒》中王婆说风情更高明——王婆贪心送了命，他却总能在悬崖边摘到最甜的果子。
树倒藤不枯
西门府败落时，应伯爵在棋盘街开了间茶坊。门楣挂着\"应记茶社\"，里头坐着的却是昔日西门庆的债主。他端着碎瓷拼凑的茶壶笑道：\"列位可知西门大官人临去前，在茅房砖下埋了本暗账...\"待众人两眼放光，他摸出张泛黄的厕纸：\"谁出十两银子，我便指条明路！\"
这般无耻，倒暗合《道德经》\"大道废，有仁义\"的玄机。某日陈经济落魄来讨茶喝，应伯爵舀了碗隔夜茶根：\"贤侄啊，当年你爹吃剩的烧鹅头，我都给你留着呢！\"说着从柜台下摸出个爬满蛆虫的油纸包。陈经济掩鼻逃走后，他掰开鹅头，取出藏了十年的金豆子——那是西门庆第一次带他嫖院时赏的。
崇祯年间，某书生在姑苏桥头购得残本《金瓶梅》。翻至\"应伯爵追欢喜债\"那回，忽见页脚蝇头批注：\"十兄弟皆禽兽，独应花子是人精。\"书生嗤笑欲撕，却嗅到墨香里混着五香驴肉的气味——原是卖书老叟用包过熟肉的油纸衬在书页间。
寒山寺的钟声荡过阊门，应伯爵的鬼魂或许正蹲在瓦肆赌摊旁。他攥着偷来的骰子，对往来行人挤眉弄眼：\"这位爷，可要算算运势？\"月光照着他透明的身子，腰间荷包依旧鼓胀，里头塞满冥钞剪成的金箔。而运河画舫上，新晋的帮闲篾片们，仍在学习如何用笑声掩盖拨算盘的声响——这门手艺，应伯爵的徒子徒孙们，已传了四百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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