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眉。
化妆师都会的动作。
可温柒柒不知道的是，沈沐泽从来没允许过任何人给他画过眉。
究其原因，还要从他小时候落下的第一笔算起。
那时候从来不施粉黛的小姑娘不知道突然起了什么性子，举着一支眉笔兴高采烈地蹦到了自己面前。
像个对新玩具跃跃欲试的小猫。
“六哥，帮我画眉！”
她的提议又突然又诡异。
长时间跟她时不时斗智斗勇的沈沐泽保持了一份警惕：“干嘛？这里面装了三哥新发明的什么静电装置？你这个小丫头想偷袭我？”
小姑娘瞥他一眼，不满：“明明天天欺负我的是六哥你吧！”
沈沐泽挑眉，凑近些：“跟我发誓，你这次没有坏我的心思。”
“以三哥名声发誓。”
“那你准是要坏我。”
“？”
小姑娘被他戏耍得有些恼了，转头就要跑：“六哥太磨叽了，不跟你玩了。”
“回来回来。”
她那么小的一只，沈沐泽一提就又把她拎回了自己面前：“说说，为什么要画眉？”
那时的温柒柒可没有什么化妆的习惯。
小姑娘表情认真：“嫚妈妈说女孩子的眉毛自己画只能锦上添花，但如果是男孩子画，就会有神奇的魔法出现，我想看看是什么神奇的魔法。”
关于画眉的说法，当时的沈沐泽不了解，只当又是沈嫚逗温柒柒玩的玩笑，接过眉笔后在手里转了个圈：“那你坐过来。”
小姑娘乖乖巧巧坐到她对面来。
那净澈墨黑的眸子水汪汪地，在阳光下透着一股纯净而明亮的色彩。
不像是光照进去。
倒像是光从里面......映出来。
沈沐泽被她盯得脸颊不自然漫上一抹红，甚至连贴近都变得不好意思。
“那个......”
小小少年别过头，手指摩挲着眉笔缓解紧张：“你先别看我。”
温柒柒眉头皱起：“可嫚妈妈说只有睁眼才会见证奇迹。”
“啧。”
沈沐泽暗骂一声“麻烦”。
但对于那样带着些期许憧憬的目光，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那你.....”
沈沐泽用手掌覆上她的眼眸：“垂下些。”
“嘿？”
他听到少女一声坏笑：“难道六哥还怕被我看着？”
“哪有！我才没有！你别胡说！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怕你这个小丫头看着！”
他急于解释又移开了手。
少女没说话，就那样弯着眸子望着他。
里面浓烈的笑意仿若能把他溺毙。
沈沐泽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洗脑自己“温柒柒是个长了双大眼睛的小白菜”。
眉笔轻轻触及到少女的上眉，他开口想引开注意力：“为什么来找我见证魔法？”
少女眸子眨了眨：“嫚妈妈给我提议的是让我去找五哥求助的......”
沈沐泽挑挑眉。
为什么这种小事还要指定一个人来做？
肯定有蹊跷。
他还在一边细细描绘温柒柒的眉形，一边猜测着沈嫚的“阴谋”。
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少女脆生生的甜音：“但我下楼就看到你了，六哥。”
“如果是魔法的话，那我想......”
“六哥才是被魔法选中的那个人吧。”
动作微顿。
少年胸腔内那颗炙热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第一次......提了速。
再之后，沈沐泽迫不及待地去查阅了资料。
在知晓画眉这个动作在古时意味着夫妻和睦欢好的那一刻，沈沐泽没来由地发了一场高烧。
而且还是见到温柒柒一次就加重一次的状态。
搞得沈允那时候不止一次怀疑温柒柒是不是被六子感染了什么万恶病毒。
还是那种对温柒柒侵害不了但一碰到沈沐泽就变本加厉繁衍的病毒。
温柒柒那段时间没少被沈允带着去做消毒，甚至一天数十遍。
从那之后，温柒柒的眉笔都是沈沐泽置办的。
温柒柒不止一次疑惑：“不是没有魔法么？六哥你怎么还坚持着这个习惯？”
沈沐泽挑眉，笑得意味深长：“有魔法的，我见证了。”
“是什么？快告诉我。”
“等你长大我就告诉你。”
这一等，就是等到了近十年的现在。
“你确定要我来给你画眉？”
温柒柒一只手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接过沈沐泽手里的画笔。
身下的男人点了点头。
幅度很小。
又想又不敢的期许和怯懦混在一起，让沈沐泽现在有点难以控制情绪，但他还是怕温柒柒没看到自己的动作，小声回应她：“对。”
温柒柒还没怎么见过他这副样子，没忍住调笑了一句：“怎么，男人至死是少年？六哥又想见证魔法了？”
“温柒柒，你怎么话这么多？”
男人有些恼羞成怒，手指伸上去按住少女的脖颈，微微用力下压了几分：“快点儿。”
温柒柒甩甩头：“哪有你这样求人还强迫的！”
沈沐泽松开了手，别开头小声念了句：“如果魔法......再次降临就好了。”
“嗯？”
温柒柒没听清：“你嘟嘟什么捏？让俺听听。”
“温柒柒！”
沈沐泽回首瞪她一眼。
“嘿嘿。”
少女乐了下。
【没办法，有时候逗六哥真的太好玩了】
男人抬眸，引着她执眉笔的手落在自己的额头附近：“你认真点。”
“好好好，我知道。”
少女忽地贴近过来。
沈沐泽又没办法向后躲，不适应到瞬间连呼吸都屏住。
长而浓密的睫毛不自然地加快了微微颤动的频率。
“我会认真给你画眉的。”
温柒柒倒是没什么影响，唇角上扬，清澈犹如最干净汪泉的双眸弯了弯：“期待魔法的小男孩这次要可看清楚了哦。”
“不要错过了魔法。”
面对着她的哄弄，沈沐泽耳根发烫。
“你的话真的太多了，温柒柒。”
“嗯。”
少女轻轻应了一声，眉笔的笔尖已经点在了沈沐泽的眉毛上。
“你太紧绷着了，六哥。”
她提醒了一句。
确实。
沈沐泽由于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右手到现在还停留在半空中没敢有任何动作。
“放松些。”
冰凉的笔尖划过沈沐泽的眉形。
他在深深地望着她。
在她这句诱导之后，沈沐泽壮着胆子任由手顺着她的身形滑过。
最后落在了她的腿面上。
又不敢全然覆上。
只敢指尖点触在布料之上。
喉结滚动，他略有些担忧地看向少女。
她完全没有反应。
可沈沐泽却很清楚。
现在他一只手停留在温柒柒的腰间，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腿上。
太过于亲昵的姿势。
连带着的，望进她眸子内的视线都滚了几分热浪。
含蓄而深情。
比他演戏都还要真。
“不适应的话，可以闭上眼睛的。”
沈沐泽的长睫还是在颤动。
不知是激动兴奋还是担忧害羞。
温柒柒没有垂下眼去看他，而是认真地落笔。
“温柒柒。”
他又叫了她的全名。
在某些场合，他倒是和其他哥哥不同，总喜欢直接称呼她的大名。
温柒柒能听到他渐渐加重的呼吸声，停了笔，垂眸看他。
对方像是完全没想到她会来与自己对视。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忽地多了一丝慌乱。
“怎么了？”
少女开口。
沈沐泽犹疑，但还是问出了声：“我们是兄妹，对么？”
温柒柒眨了眨眼：“？”
【不然我们是姐弟也可以】
“......”
“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的关系......”
温柒柒的一缕发丝恰好从耳边垂落而下。
沈沐泽本能地伸手帮她拂到了耳后，目光又移回她的眼里：“只是兄妹，对么？”
“现在......”
温柒柒低喃着他的问题。
偏生那双桃花眼认真起来太过于深情。
直视时最难以说谎。
她刚想试图错开视线，就能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在她的腿面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
再试探移开目光，对方直接伸手过来将她的手腕拽到自己耳边：“想不到答案么？”
“六哥觉得不是么？”
温柒柒把问题抛了回去。
男人这次没有吞吐，回答得很快：“我觉得是，但.....”
他消了音，眸光深深地望着温柒柒。
温柒柒也没开口。
空气中安静地只能听到彼此交错的呼吸和心跳。
几秒后，沈沐泽牵唇笑了下，多情的眸子里一改往日的嬉戏，视线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下变得晦暗不明，染上了几分欲色：
“可我怎么听到了......那么快的心跳声。”
温柒柒下意识看向他的胸口。
男人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牵着她的手腕按在自己胸膛上，语气轻佻：“是你的，还是我的？”
随着手掌触及到男人的胸口，那剧烈的跳动感让她不禁缩了缩手。
耳边传来男人一声低笑。
温柒柒抬眸。
撞进的那双桃花眼正漾着放荡不羁的笑意，像是想不通后的自甘堕落：
“这样......也算是正常的兄妹么？”
—
沈沐泽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得到答案。
因为同样的问题他小的时候就问过一次了。
只是那时候提问的很隐晦。
温柒柒给他的解答也很直接：“心跳加快不就意味着你喜欢那个女孩子吗？可妈妈说了你现在还小，谈恋爱的话算早恋哦，早恋是要吃棍子的，六哥。”
回想起之前温柒柒的回答，再加上现在在自己身上有些不知道该怎样解答的少女，沈沐泽主动移开了视线。
他自己清楚答案就够了。
至于温柒柒......
这种从一开始就变质的感情，让她去知会了解，未免有点太为难她了。
“是台词。”
沈沐泽说着谎。
“下一场试戏的台词。”
随意编造了一个谎言，他试图让少女放松一些：“怎么样？我演得像么？”
“沈沐泽。”
少女的视线似乎还是落在他身上。
沈沐泽却没有回过头去迎上她的目光。
一是不敢。
不敢让她发现自己又乱了分寸的眸子。
二是不想。
不想听到她亲口否决自己。
三是......
沈沐泽沉重地深吸了一口气。
终是要面对的。
少女也没有强迫他。
压在他胸膛上的手也没有收回。
“你现在的心跳，似乎比刚才更快了。”
“......”
沈沐泽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开口。
他转过头，有些不依不饶，语气中带着些被惹怒的不悦：“现在是你纠结这个的时候，温柒柒？”
“我说的是实话。”
少女噘着嘴：“心跳加速不一定就意味着你对我是喜欢，也可能是被我压得你快撑不住了。”
“......”
她看着刚给沈沐泽画好的“蜡笔小新同款”眉毛，笑意止不住地更浓：“放心六哥，如果你真的模糊了那层界限的话，我会帮你找回来的。”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都不会抛下你的，六哥。”
“......”
这意思是，做死了这层“兄妹”关系么？
沈沐泽侧过头，声音恹恹：“我没有模糊，对于那道界限我从小就没变过。”
温柒柒眼睛一亮：“不愧是我六哥！”
她的手心不轻不重拍在沈沐泽的胸口上。
“啧！”
沈沐泽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小丫头，怎么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这时不时大大咧咧的小习惯。
温柒柒也没管他脸上的愠色，挣扎着要起身：“好啦，眉毛给你画好了，我也该起来了。”
可是小腿上的红绳还没被沈沐泽完全解开，她自己又太不方便，只能又回过头求助：“六哥~”
沈沐泽手指搭在眉骨上，听到这声撒娇懒散地抬眸：“你呼叫的用户已经撑不住了，在休息恢复hp。”
“......”
温柒柒推推他的手腕：“你快到时间去补镜头啦！”
沈沐泽慵懒地看了眼腕表，又阖上：“确实来不及了。”
“？”
【来不及你还在这装睡？！】
温柒柒又要扑上来摇他。
男人唇角勾了勾，耍着心眼：“叫声好听的，我就帮你。”
“好听的？沈沐泽大帅哥~”
“不要。”
“沈娇娇~”
“？”
沈沐泽瞪她一眼，手心里把红绳拽得更紧：“沈娇娇说他今天要跟一个乱说话的小姑娘死磕在这里。”
温柒柒被他勒得有些不舒服：“六哥，痛痛痛！”
沈沐泽收了力气。
少女哀怨：“那叫什么？烦人的沈自恋童鞋。”
“......”
沈沐泽眸子扬了扬，忽地把她从直直坐着的姿势又拉回了自己面前：
“叫你刚才在电梯口喊的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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