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墨生这位科学技术部的部长，此刻内心正被一种深刻的悲观情绪所笼罩，他仿佛看到了人类文明在高等文明面前那卑微如宠物的未来，理解了那些叛逃者的选择，感受到了低等文明的无力与悲哀。
然而，与他的沉重截然不同的是，他身旁那群围绕在“费络细胞”研究项目中的科研团队成员，似乎并没有表露出多少与部长同样深度的恐慌与不安。他们的脸上，更多的是一种专注于未知领域的狂热，一种解开宇宙秘密的渴望。
尤其是领头的这位年轻科研人员，他眼神明亮，语速急促，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狂喜”？那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那种突破未知壁垒的激动，完全压过了对潜在危险的恐惧。
曹墨生从那种沉重的反思中回过神来，他看向眼前这位年轻的科学家，对方眼中跳动着的光芒，让他感到一丝异样。他忍不住带着几分疑惑问道：“年轻人，你的反应......似乎和大家不太一样。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有些过于兴奋。难道‘费络细胞’这种可能导致大范围精神控制、甚至可能毁灭人类社会基石的物质，在你看来根本不足为惧吗？”
“并非不怕，部长先生。”年轻科研人员听到部长的问话，脸上的狂喜稍稍收敛了一些，但那种兴奋的光芒依然在他眼中闪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带着一种科学家的严谨，却又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费络细胞’所展现出的生物活性和对人类精神的干预能力，确实令人警惕。一旦被不受控制地扩散开来，造成的后果将会是难以估量的，社会秩序崩溃，个人意志丧失，甚至可能导致整个文明的沦陷......”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高亢，“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部长先生！正是因为这种极致的危险，我才从它的身上，从这种超越我们现有理解的生物机制中，看到了另一种方向，另一种可能！”
带着一种研究者特有的急切，他从整洁得几乎一尘不染的金属桌面上，拿起了几份厚厚的纸质文件。这些文件并非普通的报告，上面记录了许多志愿者在严格监控下接受“费络细胞”活体测试后，脑部活动和行为模式检测出的异常数据，以及一些来自其他生物安全等级实验室、针对“九头蛇”尸体组织和分泌物进行的参考报告。
他将文件递给曹墨生，同时继续解释道：“现阶段，我们对‘费络细胞’的了解确实还不算多，我们只能通过各种仪器和观测手段，发现一些当‘费络细胞’在人类大脑中工作时，人脑会产生的电化学和结构变化，比如异常的θ波，比如特定神经通路的可塑性增强。可当我们观察的越多、实验的越多、发现的越多之后，我也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了‘费络细胞’那令人惊叹的潜在威能，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生物技术高度！”
他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用一种比喻的方式试图阐述他的想法，那比喻带着一种冰冷的、纯粹的科技感：“部长先生，如果我们姑且将人类的大脑比做成一台结构极其复杂、拥有庞大计算能力和存储空间的生物计算机，那么，‘九头蛇’实体通过其气溶胶工厂器官释放出来的‘费络细胞’，就像是一种高度进化的、能够精准识别并侵入生物系统的电子病毒。”
“只要我们的身体接触或是吸入了这种‘电子病毒’，它就能够绕过我们所有的生物防御机制，高效地进入我们的大脑，在那里进行自我复制，并如同拥有智能般，精准地篡改、甚至是抹除我们脑袋里特定的‘程序’或‘数据’——那些与欲望、忠诚、反抗意识相关的神经连接和化学信号。它可以重塑我们的思维，改变我们的情感倾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剥夺我们的自由意志。”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问题如同一个楔子，敲开了通往禁忌领域的大门：“可是，部长先生，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能够大规模释放‘费络细胞’的‘九头蛇’自身，却似乎完全不会受到这种‘电子病毒’的任何影响呢？”
曹墨生听到这里，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作为科学技术部的部长，他拥有着深厚的科学背景和敏锐的洞察力。他挑了挑眉毛，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生物学概念，马上就明白了对方想要传达的、那个令人不安的潜在含义：
“也许是因为......‘费络细胞’对于‘九头蛇’这种生物本身来说，它并非是病毒或武器，而其实是一种类似于......利他素？或者说，是一种它们种族内部用于信息传递、协调行动，甚至是某种生物学上的‘语言’或‘控制’信号？”
年轻研究员听到部长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思路，脸上再次闪过一丝兴奋。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定义上来讲，部长先生，您的理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从生物化学和作用机制上分析，它确实具备利他素或信息素的一些特征，但其复杂性和对神经系统的干预深度，远远超出了我们对已知地球生物信息素的理解。单光有定义是完全不够的，我们希望能进一步深入研究‘费络细胞’的生物合成途径、作用机制、以及它对宿主生物体，特别是对‘九头蛇’自身的影响机制。”
他向前一步，眼中燃烧着一种令人颤栗的狂热，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全新的、由生物技术主导的未来。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低语般的诱惑力，仿佛在描绘一个禁忌的梦想：
“部长先生......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我们人类，通过最前沿的生物工程技术，对这种‘费络细胞’进行彻底的逆向破解，解析它的分子结构，理解它的合成路径，甚至找到控制它作用目标和效果的方法......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也能够像‘九头蛇’那样，掌握一种全新的、生物学层面的力量，去操控其他生物体的心智？甚至......甚至再激进一点，将这种被逆向工程的‘费络细胞’进行改造，找到它的弱点，或者开发出针对性的生物武器，反过来控制那些企图控制我们的‘九头蛇’呢？”
年轻研究员的眼中闪过一抹炽热到极致的狂热光芒，那光芒如此耀眼，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点燃。他的身体因为这个疯狂而又大胆的想法而微微颤抖，似乎连他自己，都被这个超越伦理、超越想象的念头所深深震颤，既感到恐惧，又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曹墨生听到这个骇人听闻、却又带着一丝可怕合理性的想法，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原地。年轻研究员描绘出的那个未来图景——掌握精神控制的力量，甚至反制外星文明！其巨大诱惑力有那么一瞬间如同电流般击中了他，占据了他的内心。
那是一种能够让人类瞬间从被奴役的地位，跃升为掌控者的力量。但随即，他心中那根深蒂固的道德红线，那份作为人类文明守护者所坚守的伦理底线，如同警钟般在脑海中轰鸣，立刻以最强烈的姿态，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这个无比危险、无比禁忌的想法。
像“九头蛇”那样，凭借生物化学的力量，以一种冷酷无情的方式，“物理”操控其他生物的心智，扭曲他们的思维，甚至是彻底剥夺他们的自由意志？将同类，或者其他任何生命，变成任由摆布的提线木偶？
天啊，这简直是滑向深渊的开始！人类不能，至少不应该堕落至那种地步才对！那不是胜利，那是彻彻底底的自我毁灭，是将人类文明中最宝贵的东西——自由与尊严亲手葬送！他们将变得和“九头蛇”一样冷酷，甚至更糟。
曹墨生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年轻研究员的肩膀。他的双手微微用力，那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且严肃，眼神如同利剑般直视着研究员那双仍在闪烁着狂热光芒的眼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低沉喝道：
“听着，年轻人！组织绝对不会否定你们在科学研究上做出的任何贡献与成就，包括我，也对你们的才华和努力深感敬佩。但是！请你，亦或是你们所有人，包括这间实验室内的每一个成员，都务必给我记住！”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像刚刚那种危险的念头......那种关于逆向破解‘费络细胞’以用于精神控制的......不管是课题也好，是研究方向也罢，给我统统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再提起！永远不要再进行任何相关的尝试！这是不可触碰的禁区！”
年轻研究员显然没有料到曹墨生部长会有如此激烈、如此直接的反应，他那充满狂热的神情瞬间僵在了脸上，被部长突如其来的发难给吓到了。一股冷汗从他的额头渗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他身体微微颤抖，但还是立刻开口，结结巴巴地保证道：
“明、明白了，曹部长！请、请原谅我的僭越！我只是......只是在看到‘费络细胞’的潜力后，有些......有些过于兴奋了......我保证，绝不会再进行任何相关的研究！”
曹墨生看着他那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震慑作用。他缓缓地松开了对方的肩膀，脸上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一些，勉强摆出了一副带着一丝疲惫的微笑。他在年轻研究员的肩头上轻轻拍了几下，那动作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既有警告，也有勉励：
“明白了就好，记住你说的话。有些路，我们不能走。永远不能。”
...... ......
转眼之间，日历翻到了2027年的5月。
原本驶向太阳系核心的8艘“九头蛇”战舰，有3艘停在了土星轨道，剩余的5艘则进入了地球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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