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岩棱硌着掌心，传来钻心的刺痛。身体悬空，如同风中残叶，唯一的支撑点只有那只死死抓住崖壁边缘凸起岩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颤抖的手。脚下是万丈深渊，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巨兽，发出呜咽嘶吼，卷起的气流拉扯着他的身体，试图将他拽入那无尽的黑暗。
坠落的失重感似乎还残留在神经末梢，背后撞击岩壁带来的剧痛与旧伤叠加，让林琛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力量在快速流逝，抓住岩石的手臂肌肉如同被点燃般灼痛，渐渐麻木。
而最让他心头发紧的，是头顶上方，那双突然出现的、沾满泥污的破烂靴子，以及那个冰冷沙哑、带着戏谑的声音。
危机并未结束，而是以另一种形式降临！
他猛地抬头，逆着光，勉强看清了站在崖边俯视他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瘦、裹在脏污不堪的暗灰色斗篷里的人影。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半部分布满干裂皱褶的皮肤和一个带着怪异弧度、似笑非笑的嘴角。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十分古怪，并非纯粹的邪能或死气，而是一种混合了腐朽、阴冷以及某种……近乎虚无的平静感，仿佛与这片绝望的土地融为一体。
“小老鼠，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如何？”斗篷人蹲下身，兜帽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打量着林琛的狼狈模样，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林琛没有回答，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是敌是友？从语气和姿态看，绝非善类。但似乎并没有立刻下杀手的意思。他在争取时间，一方面努力稳住悬空的身体，另一方面悄然调动体内刚刚恢复的那一丝混沌之气，蓄势待发。
“啧，还挺倔。”斗篷人见他不答，也不恼怒，反而伸出枯瘦、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林琛抓住的那块岩石边缘，“这块石头，风化得厉害，你说……它能撑多久？”
话音未落，林琛便感觉到指尖下的岩石传来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一些石粉簌簌落下！
他在施加压力！或者说，他在用某种方式加速岩石的崩坏！
不能再等了！
就在斗篷人手指再次用力的瞬间，林琛眼中寒光一闪！他抓住岩石的手臂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是向上攀爬，而是狠狠向下一按，同时腰腹发力，整个身体如同荡秋千般向上甩起！
与此同时，他空闲的左手闪电般挥出，指尖凝聚的那一丝淡金色混沌气芒，并非攻向斗篷人，而是射向对方支撑身体重心的那只脚前方的地面！
攻其必救！围魏救赵！
斗篷人显然没料到林琛在这种绝境下还敢主动出击，而且目标如此刁钻！他若不想失去平衡，甚至可能被带下悬崖，就必须后撤或格挡！
果然，斗篷人发出一声轻咦，敲击岩石的手指收回，身形下意识地向后微仰，避开那道袭向脚前的微弱气芒。
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空隙！
林琛借着一按一荡之力，身体已然跃起大半，另一只手终于够到了更高处的崖壁裂缝！他十指如钩，死死扣住，配合着双脚在岩壁上猛地蹬踏，整个人如同矫健的猿猴，险之又险地翻上了悬崖边缘，滚落在地，与那斗篷人拉开了数丈距离！
一系列动作发生在呼吸之间，可谓险象环生！
“咳咳……噗！”刚一落地，林琛便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又喷出一小口淤血。强行爆发让本就沉重的伤势再次恶化，体内刚刚凝聚的那点混沌之气几乎消耗一空，浑身如同散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半跪在地，剧烈喘息，警惕地盯着对面的斗篷人。
斗篷人缓缓站直身体，拍了拍斗篷上的灰尘，似乎对林琛的脱困并不十分在意，反而发出低沉的笑声：“有意思……伤成这副鬼样子，还能有这般反应和决断。看来不是普通的小老鼠。”
他一步步向林琛走来，步伐不紧不慢，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不过，逃得上悬崖，就算安全了吗？看看你周围，小老鼠，这里……可是‘苦痛修道院’的地界。”
林琛心中一凛，强撑着抬头环顾四周。
之前远远望去，只觉得对岸建筑古老诡异，如今身临其境，感受更为深刻。天空仿佛永远被一层稀薄却无法驱散的血色雾霭笼罩，光线昏暗而压抑。脚下的大地是暗红色的，土壤粘稠，仿佛浸透了干涸的血液。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邪能、腐臭和奇异甜腥的气味，浓度远比裂缝对面要高，但却奇异地不那么狂躁，反而有种被约束、被引导的秩序感。
远处，那些扭曲的紫黑色植物静静生长，形态怪异，有的像哀嚎的人形，有的像扭曲的手臂。更远处，那些残破建筑的轮廓清晰起来，果然是某种宗教建筑的风格，尖顶、拱窗，但大多破损严重，墙壁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苔藓或是某种脉动着的、如同血管般的藤蔓，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苦痛修道院？这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了邪异。
“你是修道院的人？”林琛沙哑着开口，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竭力恢复气力。
“人？”斗篷人嗤笑一声，在距离林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在这里，‘人’可是稀缺品。我嘛……顶多算个看门的，或者……清道夫？”他兜帽下的目光似乎扫过林琛身上的伤口和血迹，“像你这种带着‘新鲜痛苦’的闯入者，可是上好的……‘材料’。”
材料？林琛心头警铃大作！这修道院绝非善地！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斗篷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枯瘦的手指从斗篷下伸出，指尖萦绕起一丝丝灰黑色的、如同活物般扭动的雾气，“乖乖跟我走吧，能少受点苦。反抗的话……”他手指一弹，一道灰黑雾气如同毒蛇般射向林琛身旁的一块石头，那石头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腐朽，化为齑粉！“这就是下场。”
威胁赤裸而直接！
林琛面色凝重到了极点。对方手段诡异，实力深不可测，远非之前那些黑袍教徒可比。自己重伤濒危，力量枯竭，正面抗衡十死无生！
逃？往哪逃？这片地域显然都在这个“苦痛修道院”的势力范围内，自己对环境一无所知。
难道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不！绝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林琛脑中念头急转，准备拼死一搏之际——
“呜——”
一声空灵、悠远、却带着难以言喻悲伤意味的号角声，突然从修道院深处的方向传来，打破了这片土地的死寂。
这号角声仿佛具有某种奇异的力量，声音所过之处，空气中那种有序却压抑的邪能波动似乎都随之平缓了一丝。连那些扭曲的植物都微微摇曳，仿佛在聆听。
正准备动手的斗篷人动作猛地一滞，萦绕在指尖的灰黑雾气缓缓消散。他转头望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兜帽下的阴影中似乎闪过一丝……忌惮？或者说……敬畏？
“啧……‘净音’时间到了。”斗篷人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他重新看向林琛，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算你运气好，小老鼠。‘净音’期间，禁止私斗和……随意处理‘材料’。”他着重强调了“随意”两个字。
“跟我来！”他不再给林琛选择的机会，转身便朝着修道院建筑群的方向走去，似乎笃定林琛不敢反抗或者无力反抗。
林琛心中惊疑不定。净音？禁止私斗？这苦痛修道院内部似乎有着严格的规矩？这或许是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斗篷人的背影，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糟糕的状态，深知此刻反抗无异于自杀。不如暂且顺从，摸清情况，再寻找脱身或反击的机会。
他挣扎着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跟在那斗篷人身后。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沿途的一切。
越是靠近建筑群，那种诡异的宗教氛围就越是浓重。破损的墙壁上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壁画残迹，描绘的大多是受苦、殉难、以及某种抽象的血肉融合场景，令人观之不适。路上偶尔会遇到其他一些身披类似斗篷的身影，他们行色匆匆，对林琛这个明显是“外来者”的存在投来或冷漠、或好奇、或贪婪的目光，但似乎都受到那“净音”的约束，没有上前打扰。
斗篷人带着林琛穿过一片由扭曲黑色树木形成的林子，最终来到一栋相对完整、门口立着两尊破损无面石像的建筑前。建筑的大门是厚重的黑铁制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如同锁链缠绕心脏的图案。
“进去。”斗篷人推开铁门，一股混合着霉味、药草味和淡淡血腥味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几盏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壁灯提供照明。空间很大，像是一个废弃的礼拜堂，长椅东倒西歪，地面上散落着杂物。最深处似乎有一个高出地面的石台。
斗篷人将林琛带到礼拜堂中央，便不再管他，自顾自地走到角落一个堆满瓶瓶罐罐的桌子前，摆弄起一些看起来像是药材或者……人体组织的东西。
“在这里老实待着，‘净音’结束前，你暂时安全。”斗篷人头也不回地说道，“别想着逃跑，外面比你想象的危险得多。等执事大人回来，再决定你的……归宿。”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林琛，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
林琛靠在一根冰冷的石柱上，缓缓滑坐在地。他仔细感知着周围，这个建筑内部似乎有某种结界，隔绝了大部分外面的邪能，空气虽然难闻，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反而减轻了一些。
他不敢放松警惕，一边默默运转微弱的混沌之气修复伤势，一边留意着斗篷人和门口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号角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一次，每次响起，斗篷人都会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低头，似乎在进行某种默祷。
这期间，又有几个斗篷人进出过这个礼拜堂，他们看到林琛，大多只是冷漠地瞥一眼，便各行其是。有人送来一些黑乎乎、看不出原料的食物和水，被林琛谨慎地放在一边，没有触碰。
他注意到，这些斗篷人似乎等级分明，带他来的这个“清道夫”地位似乎不高。他们交谈中偶尔会提到“执事”、“祭品”、“圣骸库”、“聆听低语”等词语，让林琛对这片地方的诡异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里似乎是一个崇拜“痛苦”或者与“影”相关邪神的组织，结构严密，行为诡谲。
必须尽快恢复实力，找到离开的方法！
就在他凝神调息之际，礼拜堂内侧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一双清澈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带着几分怯懦和好奇的眸子，从门缝后偷偷望了进来，正好与林琛警惕抬起的目光对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打满补丁的粗布裙，头发枯黄，小脸苍白瘦弱，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干净，仿佛未被这片土地的污秽所侵染。
小女孩似乎被林琛的目光吓了一跳，像受惊的小鹿般缩回头去，小门轻轻合上。
林琛心中一动。这个小女孩……似乎和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没过多久，那小门再次被推开一条缝。这一次，小女孩似乎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破旧的木碗，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她避开那个在角落忙碌的斗篷人（后者似乎对她视而不见），快步走到林琛面前。
木碗里盛着半碗清澈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液体，看起来像是某种草药汁。
“给……给你……”小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颤抖，将木碗递到林琛面前，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和一丝害怕，“你……你伤得很重……这个……可以止痛……”
林琛警惕地看着她和那碗液体，没有立刻去接。在这诡异的地方，任何突如其来的善意都值得怀疑。
见林琛不接，小女孩有些着急，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急切地小声解释：“真的……没毒……是琉璃自己采的草药……‘净音’的时候才能采到……对伤口有好处的……”
她的眼神纯净，不似作伪。而且，林琛的灵觉也并未从这碗药汁中感受到恶意或邪能，反而有种淡淡的生机。
难道这苦痛修道院里，还有这样一个未被污染的存在？
林琛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木碗。他现在伤势沉重，任何可能的帮助都不能轻易放过。他小心地嗅了嗅，确认无异后，才浅浅尝了一口。
药汁入口微苦，随即化为一股清凉的暖流，缓缓流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伤口的剧痛竟然真的减轻了一丝，虽然效果微弱，却无比真实，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谢谢。”林琛低声道谢，将碗中的药汁一饮而尽。
小女孩见林琛喝了药，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满足的笑容，仿佛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她怯生生地看了看角落的斗篷人，又飞快地对林琛说：“你……你别乱跑……外面危险……等‘净音’过了，执事爷爷回来……你……”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林琛的处境，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担忧。
“你叫琉璃？”林琛问道。
小女孩点点头：“嗯……琉璃是……是打扫庭院的……”她的身份似乎很低微。
“这里是什么地方？执事……是什么人？”林琛尝试着套取信息。
琉璃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恐惧，使劲摇摇头：“琉璃……琉璃不能多说……执事爷爷很严厉的……你，你好好休息……”说完，她像是怕被责怪一样，拿起空碗，飞快地跑回那小门后，消失不见。
林琛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小门，心中波澜起伏。
这个名叫琉璃的小女孩，如同这片绝望之地中一朵不合时宜的、脆弱的小花。她的存在本身，就透着一股诡异。她为何能在这里保持纯净？那个“执事”又是何等人物？
净音时间似乎快要结束了，墙壁上幽绿的火焰开始微微摇曳，空气中那种被约束的秩序感正在逐渐减弱，外面的邪能波动似乎又开始活跃起来。
角落里的斗篷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再次投向林琛，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期待。
“时间快到了，小老鼠。”他沙哑地笑着，“执事大人应该快回来了。嘿嘿，不知道他会怎么‘安排’你呢？是送去圣骸库，还是……直接成为‘聆听低语’的祭品？”
林琛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他必须在那位“执事”回来之前，尽可能多地恢复力量，并想办法从琉璃或者别处，找到一线生机！
他闭上眼睛，全力催动混沌之气，争分夺秒。胸前的种子和楚瑶残魂依旧沉寂，但喝下的药汁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助力。
黑暗笼罩的礼拜堂内，只剩下壁灯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愈发临近的、无形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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