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殿宇，美人裙裾如花，逶迤绽开。她被扣在他怀里，身子被迫后仰着，便也不自觉仰起脸，与他对视上。
腮旁明月珰还在一晃一晃，映着光在雪肤上闪烁，夺走几分萧晏川的视线。
林婵缓慢地眨一下眼，他方才的话，仍在耳畔回荡——
“林婵，若我不是皇帝，若我无权无势，你还会爱我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她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陛下，林婉月同你说了什么？”
萧晏川扣着她腰的力道不由自主一紧：“重要吗？”
林婵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但也只是眉头动了一下。
“……陛下肯定知道，臣妾是有意让陈公公发现什么的。仍是臣妾怯懦，不敢亲口告诉殿下，只好假他人之口，让陛下知道一直想知道的事情了。”
她说的，自然是自己重生之事。
萧晏川抿一抿唇，力道松了些。
“……你放心，孤不在意这些。”
“孤甚至感谢……若你没有重来的机会，孤如何遇见你？”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你还会爱我吗？”
“若坐在皇位的另有其人，你也会如同爱我一般，去爱他吗？”
萧晏川在问出这问题的同时，心中也正起骇浪。
他陡然惊觉，自己对她的渴求，已然到了一种过分的地步。
甚至只是想象她与旁人的可能性，都不允许。
要她完完全全地，全心全意地，只能爱他，必须爱他。
林婵气息稍乱，只觉自腰骨处起了一阵兴奋颤栗，一径冲向脑海。
她轻舔一下唇瓣，说：“陛下这么问……那臣妾也想问问陛下，若臣妾不美、不聪慧，陛下还会爱臣妾吗？”
萧晏川又低了一点头，快要与她额间相抵，他低声似叹：“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林婵笑了一下：“陛下，她是不是同你说，臣妾是在利用陛下复仇，对陛下全无真心？还是她说，臣妾爱的，只是陛下的权势而已，是吗？”
虽不完全相同，但也让她猜得七七八八了。
萧晏川几乎是固执地：“你先回答我。”
林婵轻轻皱了下鼻子，不同于萧晏川的认真，她甚至有些散漫：
“陛下若是因为她这如此明显的挑拨之言而怀疑臣妾，那臣妾也实在觉得，所谓真心与否，也不重要了。”
“臣妾有没有真情，陛下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孤没有怀疑你这个。”萧晏川齿关微紧，如从前一样，他并不觉得林婵能骗得过他，她是否真心爱他，他当然感觉得出来。
他只是不愿，不愿看她还有与旁人交付真心的可能。
只是想想她可能与他人相爱，他就受不了了。
林婵却好似还未弄明白他的意思一般，微微偏了头：“陛下若是不怀疑，为何还要问臣妾？”
“陛下，我们当初约定的，臣妾为您所用，好铲除林氏吗？”
“从最开始便是利用的关系，陛下不该在此时，责怪臣妾利用了您吧？”
萧晏川有些烦躁：“孤都说了，孤没问你这个。”
“利用与否不过心甘情愿，孤不会与你翻这些无用的旧账。”
“孤只问你一件事……阿婵，你应该记住了孤的问题。”
林婵眼尾轻勾，眸中波光流转：“可是陛下，您也并未回答臣妾的问题啊。”
“臣妾说……若臣妾不美、不聪慧，陛下还会爱臣妾吗？”
萧晏川长眉微微压下，面色几分阴沉：“现在不是你油嘴滑舌的时候。”
“陛下何出此言？”林婵收敛起笑意，冷淡下来，“臣妾与陛下一样，都是认真的。”
“若陛下无法回答臣妾的问题，那臣妾……同样也无法回答陛下的问题。”
她垂下眼睫，挡住萧晏川的目光：“陛下心中也清楚，最初，你我只是互相利用罢了。若陛下无权无势，臣妾如何自救，又如何复仇？”
“没有这些，臣妾……便也没有与陛下接触的理由。”
话音刚落，林婵呼吸便窒了窒。
因萧晏川又把她搂得死紧，好像要将她腰身勒断似的。
林婵不由皱眉：“陛下，轻点……”
萧晏川被一口气堵住，噎了半晌，竟真的松了点力道。
他目光几经变换，长眉之下，漆眸深沉如渊薮：“这才是你，对不对？”
林婵轻轻扬眉，重新抬起眼睫，对上他的视线。
她面色冷淡又无谓：“陛下说什么呢，我永远是我，哪有什么是不是的？”
“若陛下为此纠结……痴心妄想，非要当初一无所有的我，去爱一个同样一无所有的陛下，那臣妾觉得……实在也与陛下无话可说。”
她抬手，指尖在半空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他右肩上：
“臣妾累了，陛下请回吧。”
她说着将人推开，而往日定不可能被推动半分的萧晏川，这会儿竟也真的就让她推动了。
林婵无比顺利地从他怀中脱身而出，敛袖在他跟前站定。
萧晏川仍垂着头，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他长睫低垂间，竟真有几分伤色哀愁。
林婵收回目光，忍着心中愧疚与酸疼，回身离开。
她怕自己再停留下去，可能就装不住了。
但是不行，这一遭……是必须的。
她已打定主意要坦诚，那除了重生之事以外，其他的事情，也该一同了结。
正好趁此机会，扳一扳他的念头。
她是不可能无条件地爱他的……她不是无私的圣人，她还爱权爱势，爱世间俗物，不可能为了他一人，就将自己的一切都割舍。
他必须包容这不完美的她。
若他无法接受……那或许，也就到此为止了。
林婵快步躲入屏风后，掩住自己的脸，压着气息，让眼泪无声淌下。
她其实可以继续作戏，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当然会只爱他。
可她莫名又不愿意。
或许旁人可以，但是萧晏川……不行。
她不想与他始终隔着层什么、遮掩着度过余生。
于是她今日干脆就捅了个明白，但愿……
但愿她的冒险，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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