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煎了你爱吃的鸡胸肉。”
孟母看着孟归山的发丝一点点被细致吹干，脑子里想的却是：这孩子该剪头发了。
检修人员已经开始像模像样地忙起来，孟母想了又想，还是扶住孟归山的轮椅扶手，等待检修人员工作。
让孟归山和几个陌生人呆着，孟母不放心。
被两双眼睛盯着的维修人员镇定自若。
他们已经检修了十几户人家，2067年人均寿命100岁以上，虽然大家的生育欲望并不高，往往一代只有一个孩子，但有些四世同堂的家庭住在一起，人数也不少。
刚开始一两家还被盯得有些发毛，但走了几家也就习惯了。
“机器半年前修过一次，现在用着都还好……”
三个人拿出很专业的仪器在摆弄，没人说话，房间里的气氛有点沉闷。
孟母开口，试图打破这个有点不自在的氛围。
说完，她低头看了一眼孟归山，用眼神询问他，这段时间游戏舱用着怎么样。
“……嗯，游戏舱的功能都很正常。”
孟归山低声道，看着寸头男挺拔如柳的站姿，心中的疑惑越积越多。
现在维修工都这么精神了吗？
“我们现在是在开展活动，免费给老用户做检修维护。”
寸头男在辅助维修员工操作一个带屏幕的小仪器，满脸班味儿的维修人员检查着游戏舱内侧的头盔贴片，只有方脸男人还算闲着，半蹲在小工具箱前面，抬头笑着解释着。
“就算用起来没什么问题，定期做一下检修也是很有必要的嘛，可以及时换掉老化零件，提前避免安全隐患。”
方脸男脸上挂着笑，只是看到安静坐着的青年，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又一遍感叹。
好可怜啊……不过那些死者中，有几个也身有残疾。
他想不到这其中的关联，因为身体上有残缺的人总是更容易沉迷于全息游戏，在游戏中重新拥有一副完整的身躯。
稔熟到张口就来的介绍确实打消了孟归山的一些疑虑，他看上去对于全息游戏舱确实足够了解，言谈间也很像个老员工。
“上一次来的不是你们。”
孟归山突然开口，方脸男怔了一下，原来这个人不是自闭啊！
“我们是刚调来这边的，以前是丰城的维修工。”
方脸男人一边答，一边翻出工具递给已经维持不住“微笑服务”的维修员。
孟归山没再说话，看着他们免费给游戏舱舱门与舱体的连接轴做了润滑保养，又更换了软枕和头盔贴片。
检修过的所有全息游戏舱，他们都给免费更换了贴片和老化零件。
孟母将三个检修员工送到楼下，看着他们推门离开，按响隔壁的门铃。
孟归山自己转着轮椅，扶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地下楼，孟母送走三人，转身就看慢慢下楼的儿子。
“我去洗手，妈妈……饭什么时候能好啊？”
孟归山尾音拖的很长，难得地和母亲撒着娇。
“饭已经焖好了，菜很快就能好，你稍微等一下噢。”
孟母转身回厨房，重新开火，热油，煎完鸡胸肉后又炒了一盘鸡蛋豆腐。
放着电饭煲的柜子有些高，孟归山想给母亲盛饭也够不到，只能先坐在桌边，等待母亲做好菜。
煎鸡胸肉是孟归山很喜欢吃的食物，只要是煎炸的肉类，孟归山都喜欢。
他托着腮，透过厨房的玻璃拉门，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
这件t恤的颜色他很喜欢，但是涤纶面料有点不吸汗，他平日里只穿那件白色的棉t恤。
在毯子的掩盖下，一条安全带绕过他的大腿和腰部，将孟归山牢牢地捆缚在轮椅上，他今日才能坐的那么直。
虽然腿上没有知觉，孟归山也知道，那一条皮肤必定勒红了。
要是自己没出过车祸就好了……
“看什么呢？手洗过了？”
孟母盛了松松散散地大半碗饭，放在孟归山面前的桌子上。
“洗过了的……还是肉好吃！”
孟归山夹了一块鸡胸肉到碗里，咬了一口，露出满足神情。
“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馋！”
孟母笑嗔了一句，看着清瘦的孩子，又有些心疼：
“这一盘子肉都是给你煎的，多吃些，你这孩子太瘦了……”
“我又不运动，胖起来才是身体出问题的现象呢！”
孟归山扒了一口饭，他常年躺在全息游戏仓里，自然也没什么胃口多吃，吃多了也消化不了。
肉食比青菜较容易饱腹，碗里的米饭压实了也就半碗的量，孟归山吃完就不再动筷子了。
看着孟归山眼巴巴盯着桌上那盘没吃完的鸡胸肉，孟母的表情里也带了笑：
“中午给你热热，要是你不来吃，我就帮你吃掉！”
知道母亲是在开玩笑，孟归山配合地瞪大眼睛，做出一副震惊地表情，逗得孟母大笑出声。
孟母端着撤走的碗筷到厨房去洗，孟归山则回了房间，把腿上和腰间的束带解下，换回纯棉长t恤。
腿上果不其然勒出一条红印子，孟归山把手放上去搓了搓，感觉像是在摸别人的腿。
瘦瘦的，一层皮包裹着萎缩的肌肉和骨头。
叹了口气，孟归山躺回游戏舱去，登入游戏，刷怪刷到约莫中午的时候，下线吃饭。
复炸一遍又沥净了油的鸡胸肉表面更酥，内里虽不如第一次依旧是软嫩口感，也不知道孟母是怎样控的火候。
往往在这时候，孟归山心中会有种无法自制的，对未来的惶恐。
他的未来，就要一辈子躺在床上，躺在游戏仓里，这样度过吗？
母亲五十多岁，已经有了皱纹和白发……只要一想到自己会送走母亲，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度过漫长的余生，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即将被某个空洞吞噬掉了。
整天泡在游戏里，未尝不是在麻痹自己。
这副残损的身躯，只有在全息游戏里才能重获完整。
美味的饭吃在嘴里依旧美味，可孟归山的心情却一点也好不起来。
他沉默着吃完饭，想露出个微笑，努力了半天也没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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