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凌波瞳孔蓦然一阵紧缩。
锦儿小心觑着她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再问时他只说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亲自和姑娘说。”
郑凌波兀自失神了几秒钟：“他倒是慎重。”
锦儿闻言就道：“这人看起来油嘴滑舌，做事确实还算谨慎。”
郑凌波放下手中的东西，淡淡道：“既然如此，带他去赏荷亭。”
将军府里有一处小池塘，旁边建了赏荷亭，四处通透，除了过去的回廊，无处藏人，说些需要保密的话再适合不过。
郑凌波起身换了衣裳，略做收拾这才去了赏荷亭。
张三已经在那里侯着了，见着郑凌波，他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来，喊了一声：“姑娘好诶。”
郑凌波：“……好。”
她没碰见过这种会热情打招呼的侍从，一时还有点儿不知道回什么。
索性张三也不过就是套套近乎罢了。
郑凌波回头看了锦儿一眼。
锦儿知机，很快就退出去守在了回廊里。
这里就这一处通往亭子的路，但凡有人想要过去那边，必然会经过回廊。
张三探头探脑的看锦儿退了出去，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朝着郑凌波小声陪笑：“姑娘别怪我多事。”
郑凌波神色无波无澜：“要紧事情，谨慎些是好事。”
言下之意是你这最好是真要紧的事情。
张三当然听出来了，当即打了个哈哈：“不是我胆小，实在这事儿说起来……”
他有点儿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好半天憋出来一个“骇人听闻！”
郑凌波：“……”
她略微皱了一下眉毛：“说重点。”
张三插科打诨了半晌，面上隐隐带了些恐惧的意味，喉咙滚了滚，终于是说出了重点。
那天张三自觉自己已经不是个平凡的偷儿了，摩拳擦掌意图干一番大事业，就在城里四处转悠，这么一转悠，他无意间发现有个眼熟的背影，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他以前并不是只做偷儿，还带了行骗的勾当，他行骗时有个搭档，姑且叫他李四。
李四嘴皮子利索，很会来事儿，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一套玩的很顺溜，张三看着老实，行事自带了一些憨厚感，两人搭档行骗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但就在一年前，李四莫名就失踪了。
两人说起来是狼狈为奸，实际上也算是相依为命，李四莫名失踪，张三肯定不会这么放任。
他私下里就那么调查了一段时间，却不想某天回去的路上路过乱葬岗，正好撞见李四的尸体被人扔在那里。
那具尸体血肉模糊，连脸都分辨不清，但张三却一眼就认出来李四瘸的那条腿。
——那个抛尸的人背影正和他如今碰见的背影如出一辙！
他这一跟，却让他发现了大事情。
那个人挺谨慎的，只是普通的出城，他竟然还在路上绕了好几圈，好在张三一个偷儿，最不怕就是绕路，依旧紧紧的跟在那人身后。
三转两转的进了一个山谷，那山谷里竟然有一个训练场。
张三远远的听见里面有规律的吆喝声就没有敢再接近，几十年的危机预感让他意识到这个事情到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升斗小民该进出的了。
甚至于，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李四是不是也同样发现了这里，因此才给他留下暗号，警告他务必不要前往城外西边山谷。
他双目含泪马不停蹄回了城，在城里漫无目的的转圈。
这一转圈，就让他在一个路人身上发现了眼熟的纹样。
也算是他做偷儿的天赋技能，他对于一些细节性的东西挺敏锐的，因此在山谷那里只是惊鸿一瞥，他就将入眼的所有东西都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象。
好巧不巧他记得那里斜斜插了一个小旗子，上面有一些特殊的柳叶纹。
他隐约记得城里某一世家贵族喜好柳叶纹，不巧回来就碰上了，他想也不想就又跟了上去，这一跟就跟到了柳家。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张三原本想着这是掉脑袋的大事情，都想要将这事带进棺材里去了，一看这是柳家，就又改主意了。
还是他以前行骗时候发生的事情。
柳家那位姑娘是真的刁蛮，他和李四行骗时被发现，苦主追着他们两人，两人跑的时候李四差点儿和那位柳姑娘撞上，得亏人灵活，最后关头险险避开了。
李四着急逃跑，原地作了个揖就要继续跑，却不想那位柳姑娘怒极，直接让身边的侍从将人拦了就地把李四的腿打断了一条。
“两条好腿不会好好走路，那就别要了！”
当时那场景，吓得原本追着两人跑的苦主直接就跑了，连头都没回。
李四的那条瘸腿就是这样来的。
张三想着郑将军守卫边关，是个好人。肯接纳他们的郑姑娘虽然风评微妙，但实际也是个好人，思前想后的，跑来了将军府。
郑凌波听完不觉愣怔：“柳家？”
张三咬牙：“绝对是柳家！我看的真真的！怕是看错了我还特意又跟着那人一段时间，最后那人就是进了柳府没有再出来！”
听出他语气愤慨，郑凌波这才意识到什么，连忙道：“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柳家竟然会豢养私兵！这让她不得不产生一些不妙的联想。
上辈子将军府的事情，会不会和柳家有关？
否则那么大的事情，柳家怎么能无一人在自己面前提起？
郑凌波一时间心跳的快极了。
她恍惚里想起来上辈子自己突闻噩耗，柳承望醉酒时口中那一句“郑经络害了你，我就灭了他郑家满门为你报仇。”
——到底是醉酒时胡言？还是失口说出来的真话？
郑凌波此前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句醉话，因为柳承望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功名都是后来捐出来的，手头既无权力，也无能力，偌大一个将军府，怎么可能被他一介书生所灭。
但事到如今听到张三说起他在山谷里的所见所闻，郑凌波一瞬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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