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满地光斑中，耳边回荡着一个遥远而温柔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子的歌声，轻轻柔柔，像是春风拂过湖面，又像是母亲怀里的暖意。
我仿佛看见了自己幼时的模样——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坐在窗边，怀里抱着一只布偶，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
那女人低头看着我，眉眼温柔：“我的小玳儿，你将来一定会成为最纯净的音者。”
可画面一闪，下一秒，我又看到了另一个场景：血染的琴弦，断裂的音塔，还有那女人倒下的身影。
她的眼神空洞，嘴唇微张，似乎在说什么，但我听不清。
“你是谁……”我喃喃自语，喉咙干涩得发痛。
沈砚的手还紧紧握着我，他的掌心滚烫，像要将他全部的意志注入我的身体，“你是苏玳，是我的人！”
我望着他，眼中一片迷离。
母音之茧轰然碎裂的那一刻，一道耀眼的光柱冲天而起，刺破苍穹。
我只觉得胸口一震，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从我体内喷涌而出，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
“苏玳！”心狱执事的声音焦急响起，他的身影瞬间闪现到我面前，双手结印，试图稳定我体内翻腾的能量波动。
但我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记忆碎片如蝶般纷飞，不断撞击着我的意识，每一片都是一段曾经属于我的过往。
有的片段里，我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有的片段里，我是高坐九重天上的原母音，俯瞰众生；还有的片段里，我披着黑袍，在废墟之中弹奏哀歌，四周尸骨成山，鲜血浸染琴弦……
“住手……”我低声道，声音却异常嘶哑，“别再看了……别再看了……”
“苏玳！”沈砚怒吼一声，胸口的誓音纹路开始闪烁，那是他用生命为代价与我缔结的契约印记。
但此刻，那道光芒竟在剧烈震颤，几乎快要熄灭。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我到底是谁？”
“你是苏玳。”沈砚猛地冲过来，一把抱住我颤抖的身体，“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记得你。这一世，我不再让你一个人走。”
“你说谎……”我咬紧牙关，眼泪无声滑落，“你骗我……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对不对？你早就……把我变成了这样。”
他没有否认。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像是要把我揉进血肉里。
“别让记忆吞噬你。”他低声在我耳边说，“你是谁，由你自己决定。”
我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下。
就在这时，心狱执事突然大喊：“糟了！她的真音之力正在分裂！”
我感觉到体内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两个我在同时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一边是温润纯净的苏玳，那个曾在谷中练歌、笑起来明媚动人的少女；另一边却是冷酷无情的高阶音者，眼神凌厉，举手投足间皆能操控生死。
“我……我不能……”我痛苦地捂住头，意识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
“撑住！”心狱执事双手结印，口中念出古老的咒文，试图压制我体内的混乱能量。
但那股力量太强了，它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我现在的身份。
它是我被剥离的那一部分，是真正的原母音。
我张开嘴，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不在。
“不要……”沈砚的声音透着焦急，“别放弃自己……你还记得吗？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走完这一生。”
我睁开眼，望着他。
他的眼里有泪，也有火。
我终于明白了。
我曾许诺过他什么？
我不知道。
可我的心却隐隐作痛，仿佛那里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缓缓伸出手，触碰他的脸。
他闭上眼，额头抵在我额前，轻声呢喃：“回来吧，苏玳。”
就在这一刻，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是一种陌生的旋律从我口中无意识地流出。
那旋律冰冷、锋利，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频率。
我怔住了。
沈砚也怔住了。
心狱执事脸色骤变，低喝一声：“不好！那旋律……和‘无音者’共鸣了！”我捂住头，跪倒在地。
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多，像千万根细针在刺入我的神经，撕扯着本就不堪重负的意识。
那些记忆碎片像是活过来一般，不断冲撞、翻涌，每一次闪回都像一把钝刀割在我的心上。
而那旋律……它从我口中缓缓流出，冰冷又锋利，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沈砚猛地扑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试图打断那段诡异的音调。
“苏玳！停下！”他的声音急促而颤抖，眼里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但下一瞬，一股无形的声波猛然炸开，将他震飞出去。
“咳——”他重重跌在地上，嘴角溢出血丝。
我怔怔地看着他倒下的身影，喉咙里却依旧控制不住地继续吟唱。
那旋律不是我想唱的，但它就像早已深植于我的骨髓，一旦觉醒便无法遏制。
它的频率低沉、空灵，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像是某种召唤，穿越时空的回响。
心狱执事的声音骤然响起：“她在适应记忆回归，但‘真音’还未统一，你现在碰她只会激化冲突。”
我听见他脚步急促靠近，手中光芒一闪，一枚符纸贴上了我的额头。
“静音符。”他说，“让她安静一会儿。”
我想要反抗，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意识开始模糊，视野逐渐被黑暗吞噬。
耳边最后一句是沈砚沙哑的怒吼：“你敢动她？！”
紧接着，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我在黑暗中漂浮。
没有时间，也没有方向。
只有那个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
“她是双生之音。”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或者说，我从未真正成为过“我自己”。
我被剥离、重塑、利用，一次次地被人改写命运。
他们在我身上刻下誓约，种下枷锁，甚至将我的歌声变成杀人的武器。
可我是谁？
我真的只是他们的棋子吗？
“你是苏玳。”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与之前不同，这次它更清晰，也更坚定，“你可以选择自己的名字。”
我张了张嘴，想回应，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四周渐渐亮起微光。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
这里没有地面，也没有天空，只有一片浩瀚的音波海洋。
无数镜面漂浮其中，每一面镜子都映照出一个“我”。
有的温柔似水，披着白纱坐在琴前；
有的冷若冰霜，手持长笛俯瞰战场；
还有的，满脸血痕，眼神却透着不屈和疯狂……
我缓缓伸出手，触碰最近的一面镜子。
指尖刚一接触，镜面泛起涟漪，里面的“我”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望着我，嘴唇微启，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我听不清。
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里藏着深深的恨意。
还有不甘。
身后传来一阵波动，更多的镜面开始震动，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
我不由得后退一步，心跳加速。
这个空间……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我”？
我还没有找到答案，镜中的影像便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我。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她们，都是我曾经的一部分。
而现在，她们回来了。
我闭上眼，努力稳住心神。
“如果你们是我，那就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沉默片刻后，最中间的那面镜子里，一道低沉却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是我们所有人的起点，也是终点。”
我猛然睁眼。
镜中的“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声道：
“欢迎回来，原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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