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邮电局的人，客厅里恢复了安静。
刘青山喝了杯茶，感觉肚子舒服多了，早上到现在他还没吃饭呢，净忙活装电话了。
随即，他拿起听筒，拨通了宫雪给的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一会儿，这才被接通。
“喂？你好？”一个带着浓重港式口音、语速偏快的男声传来，普通话略显生硬。
“你好，请问是香港宝丽金唱片公司的黄伯涛先生吗？”刘青山语气平稳。
“系啊系啊！我就是黄伯涛！”
对方的声音立刻带上了急切，“请问您系……？”
“黄先生你好，我是刘青山。”
“哎呀！刘先生！青山先生！你好你好！”黄伯涛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喜，“终于等到你的电话了！真是冒昧打扰，万分抱歉啊！”
“黄先生客气了。听宫雪说，你对我那首《爱你一万年》很感兴趣？”刘青山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何止是感兴趣！”
黄伯涛的声音充满了夸张的赞叹，却又不失真诚，“刘先生，我系做音乐快二十年了，耳朵很刁的！但你那首歌，旋律、歌词、意境，都是一流！我当时一听就觉得，这绝对是首能大红大紫的好歌，尤其适合我们公司一位非常重要的歌手——郑丽君小姐！”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认真：“所以，我代表宝丽金唱片，非常真诚地希望能获得《爱你一万年》的版权。我们愿意支付一笔合理的费用，买断这首歌的全球发行和演唱权。不知刘先生意下如何？”
刘青山没有立刻接话，听筒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让黄伯涛有些不安，赶紧补充道：“当然，价格方面请你放心，我们宝丽金绝对有诚意！我们初步意向是……一千五百美元，买断除署名权外的所有版权。你看这个价格……”
他报出这个在1979年堪称优厚的价格，语气带着试探。
刘青山轻轻笑了一下，笑声透过听筒显得有些莫测：“黄先生，感谢宝丽金的赏识。不过，一首好歌的价值，有时候不仅仅在于一次性的买断价格，你说呢？”
黄伯涛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对方并非不谙世事的文艺青年，语气更加谨慎：“刘先生的意思是……？”
“我听说，海外唱片行业有版税分成的模式？”
刘青山不紧不慢地抛出一个问题，显示了他对行业规则的了解，“一首歌如果能像你预期的那样‘大红大紫’，那么它未来十年、二十年产生的长期收益，恐怕远不止一千五百美元吧？”
黄伯涛在电话那头暗暗咂舌，没想到对方如此内行且目光长远。
他连忙解释：“刘先生果然见识不凡！版税分成确实是一种方式，但通常是对已有成功合作基础的创作者，而且流程复杂，结算周期长，对你来说未必是最优选择。一次性买断，资金立刻到位，没有任何风险……”
“风险与收益向来并存，黄先生。”
刘青山打断他，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对自己作品的价值，有一定的判断。而且，我认为《爱你一万年》的价值，或许不仅仅在于它本身。”
黄伯涛敏锐地捕捉到了话外之音：“刘先生的意思是……？”
“如果宝丽金和郑小姐确实需要优秀的国语作品……”
刘青山缓缓说道，抛出了他的诱饵，“我或许不只能提供这一首歌。我可以尝试为郑小姐的新专辑，量身定制一到两首不同风格，但保证同等质量的作品。我们可以以一个‘创作包’的形式来合作。至于合作方式，版税分成或者一个更能体现歌曲长期价值的买断价格，都可以探讨。”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听筒里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嘶嘶声……
黄伯涛显然在进行一场极其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原本的计划清晰而简单。
找到那首惊为天人的《爱你一万年》的作者，用一笔相当优厚的买断费用，迅速拿下这首歌的版权，将其纳入郑丽君新专辑的候选曲目。
这对他来说，是一笔风险可控、回报可期的稳妥买卖。
但此刻，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万万没想到，电话那头的刘青山，这位来自内地的年轻诗人，不仅对海外唱片行业的运作模式有所了解，拒绝了一次性买断的提议，反而气定神闲地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也更具挑战性的反向提案！
为郑丽君量身定制多首歌曲？！
这个提议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黄伯涛固有的思维模式。
风险？
当然巨大！
将专辑中至关重要的几首歌，押宝在一位从未有过正式音乐创作履历、仅凭一首歌惊艳到他的诗人身上，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如果作品质量不符预期，或者风格与郑丽君不搭，将对专辑造成致命打击。
但潜在收益？
同样惊人到无法忽视！
如果成功……
如果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真能写出不止一首，而是两三首像《爱你一万年》那样旋律动人、歌词深刻的作品，并且是为郑丽君量身打造……
那这张专辑的杀伤力将难以想象！
这绝对不仅仅是“一首好歌”的概念，而是可能打造出传唱多年的经典系列，成为专辑的核心亮点和销量保证！
更关键的是，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青山”！
黄伯涛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他紧急了解到的关于青山的信息：这位年轻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文艺青年，他是如今大陆最炙手可热、风头无两的作家、诗人！
他的诗作《一代人》《回答》《致橡树》《一棵开花的树》等篇章以其深邃的哲理和惊人的美感震撼了无数读者。
他的小说《平凡之路》、《达芬奇密码》正在引发全国性的讨论。
更重要的是，
他的诗集正在以美国为起点，被迅速翻译成多种语言，如同一场文化风暴般席卷整个欧美地区，在十数个国家的畅销书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引发了西方文学评论界的广泛关注！
这是一个正在迅速崛起的、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文化现象级人物！
更更关键的是，这个文学天才，他还会写歌。
他写的那首《爱你一万年》，以自己浸淫音乐行业近二十年的毒辣眼光来审视，无论是旋律的流畅性、结构的完整性、情感表达的准确性，都丝毫挑不出任何毛病，完全达到了顶尖流行金曲的水准！
这种跨界的才华，简直匪夷所思！
“赌不赌？”黄伯涛的心在狂跳。
赌赢了，宝丽金可能收获的不仅仅是一两首好歌，更可能是一位能与郑丽君产生奇妙化学反应的、来自内地的顶级创作人，其背后的文化符号价值和市场号召力难以估量。
赌输了……
几秒钟的死寂后，黄伯涛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道锐利而兴奋的光芒。
干了！
这笔投资，值得冒险！
与一位冉冉升起的文化新星建立深度合作，其长远价值可能远超眼前这几首歌的价钱！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几乎压抑不住的兴奋：“刘先生，你的提议……非常大！但也非常吸引人！不瞒你说，我对你的才华极具信心……”
“如果你愿意为郑小姐执笔创作，那绝对是我们的荣幸！”
黄伯涛迅速权衡利弊，目光中闪过一丝决断，做出了一个更具魄力的决定：“刘先生，你的眼光和魄力令我佩服！这样如何？为了表示我们最大的诚意和对你创作能力的绝对信任，我们非常期待能与你展开这次深度合作！”
“我们诚挚地邀请你，尝试为郑小姐量身打造一至两首全新作品，连同《爱你一万年》一起，组成一个三首歌的‘创作包’。至于合作方式与价格，我们准备了两种方案，充分尊重你的选择。”
顿了顿，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郑重：“方案一：我们愿意以单首歌两千五百美元的价格，买断这三首歌的版权。这是一个极具竞争力的买断价格，也体现了‘量身定制’的附加值。”
他主动提高价格，显示了极大的诚意和促成合作的决心。
“方案二……”
“如果你对这几首歌曲未来的市场表现有信心，我们也可以采用‘预付金加版税分成’的模式。预付金可能暂时无法达到买断价的水平，但我们可以给予你一个符合行业惯例的版税分成比例！”
“这意味着歌曲越成功，你的长期收益将不可限量！”
这是一个极其重大且充满诚意的让步和报价，几乎将选择权和定价权让渡给了刘青山，充分显示了宝丽金的决心和对刘青山价值的极高认可。
电话这头，刘青山沉默了。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版税分成！
这个词汇对他而言，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财富前景。
他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清楚，他即将“创作”的歌曲会拥有怎样的生命力！
它们不仅仅是流行一时，而是会成为跨越数十年的经典，被无数人传唱，唱片、磁带、cd、数字音乐……
版税将如涓涓细流，最终汇成一片汪洋大海！
七千五百美元与之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于是，
仅仅是简单思量了下，刘青山那清晰、沉稳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的声音便透过听筒传了过去，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黄先生，感谢宝丽金的诚意和信任。两个方案都极具吸引力，尤其是方案一，展现了贵公司的慷慨。”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从容：“但是，我选择方案二，预付加版税分成。”
这个选择显然出乎黄伯涛的意料，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吸气声。
通常在这种跨国合作中，创作者往往会倾向于选择稳妥的、即时兑现的买断方案。
刘青山没有给对方太多惊讶的时间，继续平静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对我为郑小姐创作的歌曲的市场表现，有绝对的信心。我相信它们的价值，不应该被一次性的买断所限定。”
“我期待与宝丽金共享它们未来成功的喜悦和回报！”
黄伯涛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心中涌起的不是那种夸张的“敬佩”，而是一种混合着惊讶、欣赏和职业性兴奋的复杂情绪。
电话那头的沉默持续了两三秒，
黄伯涛才重新开口，语气比之前更加认真，甚至带上了一丝郑重：“刘先生，你这个选择……很有魄力。”
他顿了顿，
似乎在快速消化这个出乎他意料的决定，话语间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考量：“不瞒你说，异地创作者像你这样，第一次合作就敢选择分成模式，并且如此干脆的，我非常少见。这确实需要对自己作品极大的信心。”
“既然你选择了分成模式，那么具体的预付金金额和分成比例，我们需要在听到你的作品小样或成品后，根据歌曲的质量和市场潜力进行综合评估来确定。”
“这一点，还请你理解，这是我们行业的标准流程，也是对双方都负责任的做法。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作品达到《爱你一万年》同等水准，我们提出的条件一定会充分体现它的价值和你的这份信任！”
这番话说得既专业又诚恳，既表达了合作意愿，也明确了下一步的具体流程。
刘青山对此表示完全理解，这正是他想要的。
用作品说话，用实力换取最优条件。
他爽快地回应：“当然，黄先生，我完全理解并尊重行业的规矩。我会尽快将作品完成。期待届时与贵公司基于作品，商定一个对双方都公平有利的具体方案。”
“太好了！刘先生，和你沟通非常愉快！”
黄伯涛的声音充满了期待，“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静候你的佳作！有任何进展，我们随时沟通！”
“保持联系，黄先生。”
放下听筒，刘青山轻轻呼出一口气。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那部崭新的电话机上。
这个选择，看似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巨款，实则抓住了一条未来能产生无限现金流的财富之脉，并且还拓展出又一条金光灿灿的光明大道。
马上就要进入80年代了！
80年代的文化事业，那可谓是蓬勃发展，其中蕴含的财富，几乎无法言喻。
既然现在有这么个契机，那断然没理由放弃。
嗯，为郑丽君‘创作’那些歌比较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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