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亲王让人奉上纸笔，请贾环帮二皇子开了一副理顺肠胃的药。
不过并没有立刻抓药让二皇子煎服，涉及到皇帝子嗣，必须将药方拿回去，请太医参考确认之后，就在太医院抓药煎药。
一时酒菜上来。
这个时代的酒宴，并不是一群人围着一张大圆桌，而是每两人一张长条矮桌，桌上摆满酒菜。
酒菜也不是一下子全上，而是先上干果蜜饯。
撤下去之后，再上点心跟冷拼凉菜。
最后才上炖菜炒菜以及煲汤。
孙绍祖自然跟贾环同坐一桌。
因怕贾环不知规矩，孙绍祖殷勤地不断帮贾环夹菜舀汤剥虾剔骨。
冯紫英跟孙绍祖相熟，忍不住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孙子昂这么会照顾人呢！
从前总是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今儿却是笑容不断，看来有这么个师弟在跟前，孙子昂是真的很开心啦！”
“他不止是开心，是开心到忘形了！”
璟亲王哈哈一笑，“不过也难怪，谁有这么一个又会作诗，医术又高，还这么清雅俊逸的师弟，都会宝贝得不得了吧？”
众人都笑起来。
贾环稍微有些脸热不自在。
孙绍祖却自得地扬一扬眉，该咋样还是咋样，仿佛别人怎么说他怎么看他，他是真的完全不在乎。
忽然琴声响起，鼓点紧随，一声靡靡唱腔传了出来。
贾环很快听出这不是京剧，而是昆剧，人说昆剧是百剧之祖，看来在这个虚幻皇朝，也流行昆剧。
紧随着一个绝色美人走了出来，穿着一身鲜艳的戏装，却没有戴上珠冠，只是梳了一个女子高髻。
但“她”的唱腔极其清亮而柔婉，每字每句都唱得恰到好处，当真能称作是百转千回，余音绕梁。
“她”的动作更是柔媚到了极致，每一挥袖，每一抬足，都如风吹柳条，柔若无骨。
“这个就是原着中忠顺王的宠娈琪官蒋玉菡。”
孙绍祖凑近了贾环耳边说。
贾环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这柔媚到极致的唱戏人，竟然是个男儿装扮。
“所以我说受不了娘娘腔，现在你能知道我是啥感觉了吧？”
孙绍祖又在他耳边加一句。
贾环咽口唾沫点点头。
之前看这戏子无论是唱腔还是举手投足，无不恰到好处美到极致。
可是在知道这是一个男人装扮之后，贾环的感觉就不对了。
仿佛这男人越是一副柔若无骨的女人样子，越是会令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但在这个时代，女戏子虽然也有，却都是豪门大户私养在家的戏班子，是不会抛头露面到外边唱戏的。
在外边能够看到的花旦名角，百分百全是男子装扮。
贾环跟孙绍祖思想观念不一样，所以对这“柔媚入骨”的男戏子，不仅无感，反而会很不自在。
但在场的其他男人，却看得摇头晃脑极其陶醉，时不时地就会爆出轰然喝彩。
就连张超卫若兰这两个小少年，以及林博廖弘文这两个儒雅书生，都看得双目放光颇有馋色。
仿佛眼前咿咿呀呀舒袖扭腰的蒋玉菡，当真是一个风情万种娇艳无双的大美女。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这个朝代男风盛行了吧？”
孙绍祖略带调侃轻声一笑，“因为天天听这个看这个，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带进去了！
你看看这些人，倘若蒋玉菡愿意跟他们共度春宵，恐怕没有一个不乐意的！反正就是把蒋玉菡，当做是戏里的小姐就完了！”
贾环忍了一忍忍不住，还是轻声问他：“那你乐不乐意呀？”
“不乐意！”
孙绍祖毫不迟疑，“我又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不可能把一个娘娘腔，当成一个真女人给上了！”
“给上了”三字一出口，孙绍祖就意识到有点过分了。
因为眼前这个宝贝，骨子里不是男人是女人。
所以孙绍祖嘿嘿一笑，自己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表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贾环很想骂他，又怕自己会流露出娇嗔之色，只得捡起筷子夹菜吃。
“这个很辣！”
孙绍祖赶忙提醒。
贾环很怕辣，这一点孙绍祖已经注意到了。
但贾环心不在焉之下，竟夹了一筷狠辣的菜往嘴里塞。
孙绍祖一边提醒，一边就赶忙把水杯递过去。
贾环勉强将嘴里一口辣菜咽下，一边吐着舌头，一边低头就着孙绍祖手上，喝了满满一口水。
一抬头，却见很多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跟孙绍祖。
贾环顿时闹个大红脸，却只能强作镇定若无其事。
再看孙绍祖，人家是大大咧咧真没事。
也不知道是脸皮太厚，还是心里没鬼不怕人看。
幸好蒋玉菡恰于此时结束了最后一声唱腔，众人纷纷鼓掌喝彩，倒把贾环孙绍祖给轻松放过。
一会儿蒋玉菡换了男装出来，虽然没有了那种惊人的美艳，却依旧雪肤红唇眉眼如画。
若是单论容貌，贾环能给他打上足足九十分。
只可惜他举手投足间，依旧娇娇柔柔女儿之风，甚至很自然地，就会露出兰花指玉搔头。
那就让贾环很是无语。
更无语的是，明明这就是一个娘娘腔假女人，可在场的男人们，除了孙绍祖明显露出敬谢不敏的态度，其他人看着蒋玉菡，居然依旧当他是个美女样。
甚至于有两人喝得醉醺醺的，直接对蒋玉菡动手动脚。
其他人看在眼里不仅没觉得奇怪，反而一个个跟着起哄，让蒋玉菡跟那两个男人喝交杯酒。
蒋玉菡呢？
媚眼飘飞娇嗔发嗲——
天啦，你何苦换成男儿装，索性一直穿着女戏装，岂不看着顺眼些？
“受不了啦？”
孙绍祖又在贾环耳边呵呵笑，“女子是不能出来应酬的，就算是青楼乐户，到普通酒楼陪宴弹唱，也得隔着屏风，否则一样是伤风败俗。
所以绝大多数时候，男人们出去饮酒作乐，都会请一两个小相公作陪。这就导致人常说的钢铁直男，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
“你难道不是钢铁直男？”
贾环瞥他一眼。
“我是啊！”
孙绍祖双眉一扬，格外骄傲，“可我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自然跟这个世界的男人不一样！”
贾环心里轻声一叹，也不知是喜是愁。
老实说孙绍祖倘若跟在场的其他男人一样，对娘娘腔的蒋玉菡露出色眯眯的表情，他肯定会非常失望，甚至非常反感。
就他对孙绍祖的那点小心动，恐怕也会瞬间凉凉。
可问题是，当真孙绍祖是一个钢铁直男，完全无法接受男性当情人，那又怎么可能接受他贾环？
那他贾环这辈子，岂不是要尝尽“看得到却吃不到”的苦涩与煎熬？
所以这就是个两相对立的悖论。
正所谓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不对！
应该是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多吃草——
好像也不对！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乱。
还是……
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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