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放下卷饼，肯定地说：“就是你啊！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我怎么会认错呢？你不记得了？上回……”
“哦，想起来了！上回，我打这儿过，同大娘讨了碗水喝。亏您还记得我！”余心莲打断大娘的话，故作坦荡地说。
大娘看了看余心莲，又看向一旁目光灼灼的年轻姑娘，心下有了猜测：
小娘子怕是时常在家受气，所以才不敢让家里人晓得自己在外面偷偷吃了肉吧？
“是是是！今儿带着家人一道来的？”大娘拍拍余心莲的肩头，附和着她的话。
趁着宝珍埋头吃饼，大娘试探着问：“这姑娘是？”
“小姑子。”余心莲抿着嘴。
大娘登时频频点头，内心了然：你看看，这不都说通了？
“成，你们慢吃，我给你们再上碗面汤顺顺。”
利落地收了摆在桌上的铜板后，临走，大娘还给余心莲留了个“懂，都懂”的眼神。
余心莲直觉大娘误会了什么，但这个误会，嗯，还蛮好的。
大娘家的粉蒸肉，用的是品质极好的下五花肉，三层肥三层瘦，肥瘦均匀交错，不腻不柴。
宝珍吃了一嘴油，香得直犯迷糊，全吃完了，还在嗦手指。
“真香！还是在县城好，啥好吃的都有！二哥吃得真好！”
余心莲面不改色地解释：“这么贵的饭食，他哪里舍得自己吃？许是同窗推荐的。”
宝珍没多想，就着水桶净手：
“有道理！二哥打小就疼我！过年的时候，别人家送了酥糖，他一块没吃，全都给了我！这事儿啊，娘都不知道。”
余心莲洗完手，突然捂着肚子说：
“哎哟，我肚子痛，想去方便一下。那巷子里就有间路厕。你在大娘这儿待着，等我片刻，可好？”
“好啊！”宝珍抚了抚袖子，抬起脸继续说，“咱们一道去！出来一上午了，我也有点急了。”
宝珍扯着余心莲的胳膊，就往前走。
“啊？”余心莲被扯得一踉跄。
桌角挂住荷包，荷包滑落在地，铜钱撞击，发出脆响。
不过，在这繁忙的街头，那点儿动静几乎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路旁闲着晒太阳的小乞丐眼尖，看着余心莲和宝珍走远，就想偷偷把荷包捡回来。
大娘却先他一步，高喝一声：“放下！”
小乞丐怕挨打，缩着脖子，朝远处跑。
大娘弯腰捡起荷包，掸了掸灰，回头找余心莲，却连人影儿都没看着：
“她上回是不是说，相公在县学是头名？回头让儿子问问。”
小乞丐扒着墙，探出个头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哼，老东西，不让我捡，自己却收进了怀里！我要告诉那个姑娘，让你也得不着！”
路厕狭小，只能容下一个人。
宝珍解了装着络子的包裹，递给余心莲：
“我先去，你帮我拿着。里头那么臭，可不能把我的络子熏臭了。我很快就出来，你别走远了。”
余心莲接过包裹，表面笑着点头，实际心里慌得不行。
宝珍前脚刚进去，小乞丐就跑了过来。
他不停地喘着粗气：“小娘子……那个……钱……”
余心莲满心都是柴娘子，当即灵机一动：“你帮我个忙！我给你两个铜板，可好？”
“什么忙？”听说有钱赚，小乞丐也不急着举报粉蒸肉大娘了。
余心莲压低声音说：
“你替我跑一趟柴家绒线铺，找柴娘子，同她说：等会儿余娘子带着小姑子过来，请她帮忙先顺着余娘子的话说。事后，余娘子定会仔细同她解释。”
余心莲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这里头装的是她自己的钱，一共三十文。
若不是宝珍突然跟来，她原本是打算用这笔钱买粉蒸肉吃的。
眼下这事儿是私活，不能用宋景和给她的铜板，不然容易算不清楚。
“话可记清楚了？这事儿对我很重要！”余心莲一边问，一边把两枚铜板放在小乞丐的手里。
“记清楚了。”小乞丐答道。
他们平日也经常帮人跑腿递信。
只不过，以他的年纪，跑一趟只能得一文。
余心莲长得好看，说话客气，人还大方，让小乞丐陡然生出使命感来。
“多谢你了！路上注意行人，莫被旁人碰倒了。”
“哎！余娘子放心！”
小乞丐两条腿像竹竿似的，一点儿肉都没有，跑起来却很快。
有些人，只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
如果当年没被大伯家收留，原身恐怕也会成为这样的小乞丐吧？
衣衫褴褛，狗嘴里抢饭。
挨打都是轻的，最怕的是遇上拍花子的。
一旦被绑了送进窑子，这辈子也就没了指望。
余心莲叹气：只要没托生在权贵富贾家中，就得挣扎求生。
从路厕出来，二人走走停停，簪花铺、脂粉摊都看了一圈。
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最是爱美。
一拿到手，就舍不得放下。
可惜，囊中羞涩，只能无奈放弃。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余心莲才带宝珍往街尾走。
柴娘子还是像上次一样，坐在一侧绣花。
只是这次绣棚上绷着的，是块酱紫色缎子。
余心莲轻快地打了声招呼：“柴娘子，忙着呢？呦！这是给老人家绣的？真精巧！”
“《松鹤长春图》，贺寿用的。”
柴娘子先前得了小乞丐的口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多说。
只是眼神，控制不住地往宝珍身上瞟。
宝珍没进店，捏着招旗嫌弃道：“你说的铺子，就是这儿？她家怎的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就这一间门脸？里头是雅间吗？”
柴娘子前头所有的不解，都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竟是个这样的小姑子……那不奇怪了。
她语气冷淡地回答道：“里头是自家住人的，不能进。”
“卖的东西，也太杂了吧？就这样的铺子，也能挣到钱吗？”宝珍都气笑了。
柴娘子面色愈加不虞。
余心莲只好一个劲儿地陪着小心，连声道：“您多担待，多担待……”
宝珍松了招旗，拍拍手上的灰：
“算了，毕竟是认识的掌柜，熟人嘛！你瞧瞧，我这些络子能卖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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