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余家被砸的消息，从河西村传到河东村，也不过就是一夜的工夫。
余心莲脸上虽在笑着，心里却忐忑得紧。
不论是余老太，还是孙勇，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里正作保的那张断亲文书，防君子，不防小人。
这种紧张的心情，只有在忙起来的时候，才能暂时忘却。
院后的绿叶菜，收了一茬。
张氏喊余心莲一道去翻地，种毛豆。
张氏年轻时伤了腰，耙一会儿地，就得歇半晌。
好在后院的菜地就两块，不大，余心莲索性全都自个儿耙了。
等到撒种的时候，她才知道“少年轻狂”几个字怎么写。
腰酸痛不已，不用手撑着根本直不起来。
婆媳俩相视一笑。
“你还不敌我呢！等以后有了孩子，可怎么办？”
余心莲只是笑，避开孩子的话题：“娘，我给你做个播撒种子的农具吧！”
小时候，爷爷不舍得花钱租播种机，就教她用竹筒做简易版撒放器来播种。
张氏烧了一大锅热水，浸了巾子，拧干后，趁热敷在余心莲的后腰上。
巾子的热气，极大地缓解了余心莲的不适。
歇得差不多了，余心莲才爬上小汤山，砍了一根竹子回来。
先锯出一根五十厘米长的竹筒，削出若干竹片、细竹签和竹钉。
而后在竹筒一端，挖几个能漏出种子的孔洞。
用竹钉，将竹片紧紧固定在竹筒两侧。
之后在竹筒另一端，挖个凹槽，绑上布条，作为手柄。
最后，还要在竹筒侧面，钻个调节孔，把细竹签插进去。
根据需要，调整撒种口的开合大小。
做好后，余心莲示范用法。张氏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拿着这根竹筒子，走一趟，就撒好种了？”
“是啊！方便吧？”余心莲把撒放器递给张氏。
她在前头用铲子挖坑，张氏用撒放器播种。
整块菜地都种好后，张氏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也太快了！你这脑子咋长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余心莲有些不好意思地搬出那一招：“老游医教的。”
“是了，他们也要种草药！还是念过书的脑子好使！”
张氏自己就帮余心莲圆上了。
活儿提前干完，歇了晌，张氏拉着余心莲去摘槐花。
苏氏抱着大娃，遗憾地说：“我还得哄儿子，是哪儿都去不成了。你们注意些，莫磕着碰着了！”
这时候没有婴儿车，做活儿时，母亲会用布条把孩子背在背上。
若是带着孩子出门，就更累人了。
红肚兜、虎头帽、桃木剑、尿布、擦嘴巾、备用的包被，还有各式玩具。
一个大包裹都装不完。
这不是苏氏一个人的困境，而是很多初为人母的女子的困境。
也就是商机！
等刻完这套棋，余心莲打算做一辆婴儿车，放到珍品阁试试水。
老槐树在刘寡妇家前头。
“今年天旱，开得早。你看看，不少还是花骨朵呢！”张氏用竹竿，挥打枝条。
青白的槐花扑簌簌地落，香气四散。
余心莲用双手兜着布，根本接不过来：“娘，咱不用和刘大娘打个招呼吗？人家会不会生气？”
“不用！刘寡妇大方着呢！她晓得你嫂子爱吃这一口。咱们做好，给她端一碗来就行！”
张氏头也不回地说。
不一会儿，篮子就装满了，余心莲招手喊停：“娘，装满了！莫打啦！”
“哎！今儿宝珍该回来了吧？她也爱吃蒸槐花呢！”张氏眼里都是笑意。
余心莲把落在地上的槐花，也都拾了起来。
因为沾了灰，到家之后，余心莲先用清水冲了一遍，又把所有槐花都倒进淡盐水，泡了会儿。
宝珍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可算回来了！咋样啊？累不累？哎呦，小脸儿瘦了不少呢！”
张氏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欣喜和心疼。
宝珍摸摸脸，而后得意扬扬地说：
“是吗？我觉着，我比之前还有劲儿呢！娘，我跟你说，昨儿，店里进了十匹缎子。全是我一个人搬的！厉害吧？
“不对！柴娘子才是真厉害！今儿上午，她绣的那幅《松鹤延年》完工了！光是松针，怕是都有几万根！”
“哟，这么厉害呢？你可偷学到了？”张氏故作惊讶地附和道。
“是啊！我也是从大管家那儿听说的，他说柴娘子从前是在汴京城学艺的，有名着呢！”
“真的假的？大管家是谁？他咋知道的？”
宝珍眉飞色舞地解释道：
“大管家是知县大人家的！在汴京城时，柴娘子的兄弟，就跟着咱们知县大人做事了。后来，知县大人调任，来了永春县，他们姐弟俩也跟了过来。”
张氏拍着宝珍的手，语重心长：“看，你二嫂说着了吧？遇见柴娘子，是不是捡着宝了？”
宝珍没吭声，而是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张氏。
“这是什么？”张氏惊喜地问。
“点心！糯米做的，里头是糖和核桃仁儿，又香又甜，可好吃了！”宝珍欢喜地说。
“贵吧？你哪来的钱？”张氏关心地问。
宝珍坐在条凳上，晃荡着两条腿：
“娘，你不晓得！柴娘子恁大年纪了，比我还嘴馋！糯米糕是她早上买多的！她说，她一个人吃不完，非让我带回来。
“我批评她两句。她还反驳我，说什么，她又没孩子，挣钱就是要给自己花。你听听，这都是什么歪理？”
宝珍故作老成地摇着脑袋。
张氏自然明白：
糕点哪有吃不完的？分明是柴娘子特意买的。想来，柴娘子对宝珍的表现，也是满意的。
这时，余心莲也把刚煎好的槐花煎饼端了上来。
张氏安心地向余心莲点点头。
她与柴娘子，一面都没见过，就把闺女托付给了人家。
说一点儿都不担心，是假的。
直到今儿看到宝珍收获满满地回来，她才放心。
“宝珍白了啊！”余心莲夸了一句。
宝珍有些别扭地回答道：“柴娘子那儿的活儿，又不用出门，就捂白了呗！”
宝珍像换了个人一样，竟然没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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