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耀祖夫妻这番表示，陆红娟是不太相信的。又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给自己养老？
不过她转念一想，阿明同样不是自己生的，从前怎么就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期望呢？
把嘲讽的话语咽下肚子，陆红娟坐在凳子上没动弹：“跪着干嘛，这到底给不给我养老，不是你们跪一下就能保证的。”
孙向明朝孙耀祖示意：“你媳妇怀着孩子呢，把人扶起来。”
小夫妻俩乖乖站起来坐在陆红娟对面。
第一次，崔招娣心中没有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单纯地向陆红娟表示感谢。
“妈，谢谢你，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耀祖现在打零工不稳定，我们也在为孩子出生后的生活发愁呢。有了这份工作，手头就宽裕多了。”
陆红娟也是不得已才把工作给了孙耀祖，再不把这份工作的归属定下来，她怕娘家人要了她的命。
看出了陆红娟的不情愿，孙向明清清嗓子，对她说：“你心里的疙瘩是我造成的，我确实有错。但耀祖喊了你二十年的妈，你对他一点都没有感情吗？如果非得用血缘关系来保证养老，彩虹跟彩萍不一样没理睬我们？
红娟，耀祖跟招娣心地不坏的，你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恩情，他们肯定会给你养老的。”
看着孙耀祖局促的样子，陆红娟的眼眶慢慢红了。
对这个儿子倾注了多少心血，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孩子生病了，她得彻夜守候，就怕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攒了点布票，她欢欢喜喜地给孩子买布裁新衣服，连自己都要靠后。
正因为付出太多，所以当知道孙耀祖不是亲生的后，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小时候三个孩子一视同仁，是不是自己现在就没有这么失落了。
崔招娣踢了孙耀祖一脚，孙耀祖磨磨蹭蹭走到陆红娟身边，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妈，你别哭了。我永远都是你的孩子，会孝顺你的。”
陆红娟哭得更伤心了，紧紧地抱着孙耀祖，力道之大，似乎想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等发泄完，陆红娟哑着嗓子说道：“不是说我把工作给你们了，我就原谅你们了。你们还是住崔家吧，我虽然这几天就退休了，但我也不想给你们带孩子。”
能把工作给他们，就是惊喜了，孙耀祖夫妻也没想过能让陆红娟带孩子。
崔招娣顺毛摸：“我娘家爸妈能帮我带的，就不麻烦妈了。等孩子出生，满月了，我们夫妻俩会经常带他来看望你们的。
这边的房子，我们已经答应让我娘家妹妹住一段时间了，现在也不好反悔。”
家中气氛现在轻松了一些，孙向明顺口问道：“你妹妹家什么问题啊？”
“我妹夫他妈，脑子不太正常，最近把婆婆给气死了。妹夫他爸想离婚，但是却离不了。街道办说一个神经病，离婚后住哪？监护人谁来当？这是会造成社会不稳定的，不准他们离婚。我妹夫他爸恨呐，现在申请去外地工作，再也不想回来了。
调动工作得一段时间，而且到了外地一切都得重新开始。他们家现在就是决定，他爸先出去探探路，行的话，再把他俩接出来，以后就不回来了。”
陆红娟有了点心情，追问：“那个神经病呢，就直接把她扔云城了？房子怎么办？直接给她了？”
崔招娣见婆婆心情好转，也是一点都不藏私，把妹妹的家底抖了个底朝天：“他家条件很好的，三间正房外加一间厢房。
听说这三间正房已经有买家了，只留一间厢房给那个女人住就行。
我妹妹、妹夫实在是不想再看见那个神经病，所以才想先搬出来一段时间。我想着，正好耀祖有房，这钱我们就自己赚了。”
这也就是跟外人这么说，按照崔招娣的内心想法，是怎么都不愿意让这个妹妹住进来的，她宁愿空着。可是来娣太会闹腾了，现在就用这房子换个安静吧。
“哎，你们看着办吧，别让你妹妹夫妻打扰到我们就行。”陆红娟听了，觉得这世上比她悲惨的人多多了，住进来就住进来吧。
孙家四人的心结就这么勉强解开了，第二天一早，陆红娟跟孙耀祖就在食品厂大门前汇合。
后勤的同事们听见陆红娟要退下来了，一个个惊奇地不行。
尤其是孙彩萍，她还以为陆红娟的工作板上钉钉是阿明的，结果现在被孙耀祖截了胡。
想到阿明家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就想笑。
等着吧，之后肯定还要吵。
后勤陈主任对于陆红娟的表现一贯是不满意的，现在这人要走，他悄悄舒了口气，一点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换个男的，还能搬搬重物，多好。
到人事科那办理流程，工作人员说让孙耀祖7月1号来报道，这样会计那好做账。
那就还有十来天了，孙耀祖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消失不了。
两人再次走到食品厂大门前，不约而同地转身朝着厂子里望去。
陆红娟是留恋、是怅然；孙耀祖是期待、是迫切。
“咱们到国营饭店吃一顿吧，妈请你。”陆红娟突然对着孙耀祖说，“咱们母子好久没坐在一起吃一顿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一起去吧。”
孙耀祖起先一愣，后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好呀，我也好久没去国营饭店吃过饭了。妈，我请你。”
“还是我请吧，你马上要当爸爸了，开销大着呢，有点钱就存起来。我反正退休了，也没什么负担。”
孙耀祖没跟陆红娟再争，只是到了国营饭店，就点了一碗大排面，其他什么都没要。
他自己挣钱了，才知道钱有多难挣。虽然是妈请客，他一样心疼。
孙耀祖在心疼钱，陆红娟则在心酸。
她从小养大的儿子，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还要什么哇？”点菜窗口传来服务员不耐烦的询问声。
陆红娟回神：“我要一碗雪菜肉丝面，再来一个红烧肉、四个糖三角、四个肉包。”
孙耀祖听了，愕然地朝着陆红娟望去，鼻头一酸：妈还记得自己爱吃什么。
等菜上齐，两人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母子俩人之间的隔阂消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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