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晨雾还没散尽，轧钢厂办公楼的走廊就炸开了锅。苏青刚把搪瓷缸搁在办公桌上，杨厂长就叼着烟卷冲了进来，烟屁股上的火星子掉在磨破的地毯上：\"苏青！聂主任！快来看这电报！\"
三个人的脑袋凑在牛皮纸电报单前，\"定量全面恢复\"四个字映入眼帘。
聂主任的眼镜滑到鼻尖，声音抖得像筛糠：\"重体力工四十斤，普通居民三十斤......细粮比例按国家标准执行。\"
\"四十斤！\"杨厂长突然把电报拍在桌上，\"上个月咱厂锅炉工才二十八斤，掺着米糠吃！\"他原地转了圈又折回来，冲走廊喊：\"小王！通知各车间提前半小时下班，让大伙扛着粮本去抢粮！\"
苏青攥着电报的手指有些发紧。他想起三年来，老百姓连口玉米面糊糊都难以下咽，想起苏光捧着窝头问\"爸，白面馒头啥时候能管够\"的样子。
\"厂长今儿我先去粮店踩踩点。\"他抓起外套，听见身后聂主任在念叨：\"得赶紧统计各车间的粮食核定表，可不能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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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苏青蹬着自行车到了粮店，门口的长队从柜台一直排到胡同口。
苏青远远就看见阎埠贵踮着脚往橱窗里瞅，手里的粮本被攥得发皱。这教员真够自由，他想起上辈子小学老师也是这样，经常跟同事换课程，想出门回家随时都行，不耽误上课就行。没想到这传统从五十年代就扎根了。
\"苏厂长！\"阎埠贵看见他，立刻挤过来，\"您瞅这通知！面粉供应百分之二十，我家五口能换三十斤白面！\"他眼珠骨碌一转，凑近苏青耳边，\"不瞒您说，我正琢磨着去黑市......\"
\"阎老师，\"苏青打断他，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牛皮钱包，\"您家的白面我全收了，按黑市价给钱。我再把家里的棒子面低价换给您，省得您来回跑腿。\"
阎埠贵的小眼睛立刻眯成算盘珠，搓着手笑：\"苏厂长就是爽快！不过这价......\"
\"价格好说，就按今儿黑市的行情，\"苏青拍了拍他肩膀，\"我换您的白面按五毛五，给您的棒子面按三毛二——都是实诚价。\"他心道，就阎埠贵这算计劲儿，不坑他坑谁？自己工资够顿顿吃白面，犯不着跟粗粮较劲。他又不是阎埠贵算计那点点钱，纯属找罪受。
旁边的王大妈举着粮本直抹眼泪：\"我那口子在锅炉车间，四十斤！这下能顿顿吃干的了！\"粮店的玻璃橱窗擦得锃亮，新换的通知上用红笔写着\"凭票按比例购买\"，店员们忙着用木斗量米，铁皮秤砣在阳光下晃悠，再没有过去那种缺斤少两的犹豫。
苏青排在队伍里，听见身后的年轻人在议论：\"黑市的棒子面今早跌到三毛二了！我昨儿还看见有人三块多钱卖呢！\"另一个人接话：\"白面更便宜，五毛五！跟国营粮店就差三毛钱！不过人家不要票，这价也算公道。\"
苏青心道，这黑市粮价冰火两重天了，昨天还是十倍的价格再卖，今儿就直接打回了原型。他知道国家已经签订长期订购合同，明年以后的白面（八五粉）的比例能达到百分60以上，明年这时候，怕是连棒子面都买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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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四合院的烟囱第一次冒出齐整的炊烟时，像排正在冒烟的手榴弹。
苏青带着媳妇儿子刚进院门，就看见傻柱拎着刚买的白面晃悠进来：\"苏哥！今个儿咱下馆子去？我请！\"
\"下啥馆子，回家炖肉去！\"苏青拍开他的手，\"秀兰早把面发上了，今晚上吃白面馒头夹咸肉！等饭好了，一会记得来端咸肉。\"他想起地窖里藏的咸肉，再不吃就得生蛆了，傻柱这饭桶正好能帮忙消化。
打发走傻柱，秀兰笑着围上围裙直奔家里厨房准备揉面，盆里的面团白得像雪。
\"你猜我中午换了啥？\"她眼睛亮晶晶的问苏青，从陶罐里捞出块带肉的骨头，\"供销社今早放了肉联厂的边角料，我用半尺布票换的，给光儿做肉臊子面！\"
\"供销社有肉了？\"苏青挑眉。按六月的开放政策，公社养猪场得明年六月才能存栏，这些边角料怕是给军队特供剩下的。还有大部分的生猪都被送到苏联去了。
秀兰也看出丈夫的惊讶：\"想啥呢？就点猪皮和碎骨头，熬汤还行。\"她把面团搓成条，刀切面的声音像在切年糕。
苏青听后心道，重点单位和军队只是少部分，大部分生猪全部拿去换苏联的债务了。
苏光蹲在灶台前，口水快滴到地上：\"妈，以后天天吃白面馒头吗？\"秀兰笑着点头，面粉沾在鼻尖上，苏青瞧着直乐——这傻小子，以后吃白面吃到他吐。
隔壁阎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阎埠贵压低声音喊：\"解成！把那三十斤白面吊房梁上！别让耗子啃了！这好粮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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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柱拎着豆腐溜进厨房时，被秀兰用锅铲敲了手背：\"去去去，这会先不用你帮忙！\"他嘿嘿笑着把油纸包放下，白花花的豆腐块晃得人眼晕，苏光趴在小板凳上瞅着豆腐，哈喇子快流成河。
苏青正往灶膛里添煤，闻言直起腰：\"你这小子，又偷摸顺东西？\"
\"啥叫顺！\"傻柱梗着脖子辩解，\"这叫劳动所得！刘师傅还说呢，等粮食定量恢复了，食堂要添道麻婆豆腐，管够！\"
秀兰拿起豆腐切成小块，油锅里爆香的葱花混着豆腐香漫开。\"光儿，赶紧坐好等开饭。\"她用围裙擦了擦手，\"对了傻柱，你家小燕呢？\"
\"跟雨水排队买粉条去了！\"傻柱搓着手。准备进厨房上灶炖咸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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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贾家堂屋里，煤油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映在土墙上。 贾东旭铺着报纸算账本，算盘珠子打得哗啦响：\"我四级工五十三块，秦淮茹工资二十七块，合计八十。粮食定量恢复后，我每月三十四斤杂粮、六斤白面，剩下的口粮按黑市现价算加上棒梗小当的细粮三十块足够了......\"
\"算啥算！\"贾张氏从里屋探出头，拐杖在地上敲得梆梆响，\"我刚听外头说，棒子面跌到三毛二了！不要票！\"她走到桌边，看着账本上的数字直咂舌，\"早知道苏青那小子没骗咱，说国庆前后准恢复，还真准！\"
秦淮茹正在收拾粮本，闻言抬起头：\"妈，您还记得不？上个月苏青说再熬熬就有盼头，我还以为是宽心话呢。\"她把贾东旭粮本按粗细粮分好，放进布口袋，\"现在好了，就算不吃白面，棒子面也能吃到饱。\"
棒梗从屋外跑进来，手里攥着半块窝头：\"爸！苏光家在炖豆腐！香得我都咽口水了！\"
贾东旭啪地合上算盘，在儿子后脑勺拍了下：\"没出息！明儿爸就让你妈把家里的白面做了，咱家蒸馒头！\"他看向秦淮茹，眼里带着笑，\"明天熬点棒子面粥做稠些，再撒把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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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倒座房易家，吴香莲揭开锅盖，蒸腾的热气裹着白面馒头的香气瞬间漫开。易中海蹲在门槛边，吧嗒着旱烟袋，眼睛直勾勾盯着蒸笼里雪白的馒头，喉结上下滚动。
\"老易，快尝尝，这可是拿新粮本换的白面蒸的。\"吴香莲用粗布围裙擦了擦手，递过去一个还烫手的馒头，\"今儿粮店的小王说，往后细粮供应能慢慢多起来。\"
易中海咬了口馒头，松软的口感让他眼眶泛红。曾经在大院说一不二的一大爷，如今吃口白面都成了稀罕事。
他抹了把嘴，把烟袋在鞋底磕了磕：\"香莲，总这么受苏青的接济不是个事儿。咱得想法子挣钱，像贾东旭那样自个儿养活自个儿。后院的地我也不想种了。\"
吴香莲坐到老伴身边：\"可你能干啥？你劳改身份......\"她没敢把话说完，却见易中海猛地站起来。
\"我在劳改农场学会了修机器！我还是八钳工。轧钢厂不是正缺技术工吗？苏青在厂里说得上话，只要他肯帮忙......\"
\"可咱之前跟他闹得那么僵......\"吴香莲犹豫着，想起老易曾经找人弄苏青，他不信苏青会放下恩怨帮老易，心里一阵发堵，可就算如此总要试试，现在日子都过得好了，难道只有他们家还要受到指指点点仰着苏家的鼻息过日子？
易中海抓起搪瓷缸灌了口水：\"当年是我猪油蒙了心！\"他突然压低声音，语气有着不确定：\"香莲，你还记得苏青救过你的事儿吧？要不是他，你现在还得在聋老太太那儿当免费长工！他总会看着你的面儿上，给咱一条活路？\"
院子里传来阎解成哼着小曲推车的声音，吴香莲往窗外瞅了眼，不忍老伴失望，压低声音说：\"要不......我明儿去找苏青？就说你想在后勤帮忙修工具，不占正式编制，只要口饭吃就行。\"
易中海皱着眉头来回踱步：\"不行！这事只有我亲自去求！当年是我得罪人，如今低头求人，更得拿出诚意。\"他突然想起什么，\"你把今儿刚买归来的白面装上，晚上我带着去苏青家。\"
吴香莲看着老伴一定要去，他知道大概率苏青不会管，他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心里五味杂陈。她无奈叹口气，回屋里把剩下的白面全部装上：\"老易，咱得想好说辞。你可别再犯倔，就算人不同意，你也别闹起来......\"
易中海攥着粮食，指节泛白：\"香莲，等我有了工作，一定帮你把欠苏青的人情还上。往后，咱老两口也能在大院里挺直腰杆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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