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技术员，听说你学了新技术回来？\"
\"咱们这老古董还能救吗？\"
\"厂里半年没发奖金了，说是外汇短缺...\"
林雅抚摸着熟悉的机器，感受着金属传来的细微震动。这些老伙计比她记忆中更加疲惫，但仍在坚持工作，就像中国千千万万的工人阶级一样。
\"能救。\"她抬起头，声音坚定，\"我在德国学的方法，不用换整机，只要改造几个关键部件就能大幅提升效率。\"
工人们面面相觑，一个老师傅叹气：\"可是王主任说...\"
\"王主任说了不算。\"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位五十多岁、身材挺拔的男子站在那里，身后跟着几个厂领导。
\"郑书记！\"志远立刻上前。
原来这就是新来的党委书记郑国强。他大步走到林雅面前，伸出手：\"林雅同志吧？欢迎你学成归来。部里专门打电话表扬你在国际论坛上的表现。\"
林雅与他握手，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来自组织的温暖。
\"听说你父亲病了？代我向他问好。\"郑书记环视车间，声音洪亮，\"同志们，改革开放需要林雅这样的人才。从今天起，恢复她的技术科副科长职务，专门负责技术改造！\"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林雅看到角落里的王德海脸色铁青，悄悄溜走了。
当晚，林家难得地热闹起来。郑书记亲自来探望林父，还带来了部里的慰问信和一笔特殊津贴。林父激动得老泪纵横，一直握着女儿的手不放。
夜深人静时，林雅站在自家小院里，仰望满天星斗。这里的星空不如瑞士的清澈，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志远悄悄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茶。
\"累了吧？\"他轻声问。
林雅摇摇头，接过茶杯。茶是父亲最爱的龙井，清香扑鼻。
\"其实我挺害怕的，\"她突然说，\"怕自己学的不够多，怕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志远静静地看着她：\"之前听伯母说，你小时候参加数学竞赛，也说过类似的话，结果拿了前三呢。\"
林雅笑了：\"现在觉得那个时候挺简单的，只要努力就有回报。\"
\"现在也一样。\"志远指向远处的厂房轮廓，\"那里有上千工人等着你的技术改变他们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回报。\"
月光下，林雅看到志远眼中的坚定与信任。她突然明白，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不是孤军奋战。有家人的支持，有志远的陪伴，还有那么多工友的期待——这才是她漂洋过海学成归来的意义。
\"明天开始，\"她深吸一口气，\"我们一起改造三号车间。\"
夜风拂过院角的梧桐树，新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轻声回应。春天来了，万物复苏，而这片土地上的变化，才刚刚开始。
纺织厂三号车间的改造方案讨论会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林雅站在黑板面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黑板上是她在Eth设计的低成本改造方案，详细标注了每个零部件的改进方法和预期效果。
\"通过这种改造，断纱率可以降低到原来的三分之一，能耗减少40%，\"林雅用粉笔指着图表，\"最重要的是，改造成本仅为购置新设备的15%。\"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十几位厂领导和技术骨干或沉思或交头接耳。林雅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长桌尽头的志远身上。他正低头记录着什么，眉头紧锁，从会议开始就没与她有过眼神交流。
\"林科长的方案很有创意，\"技术科长老周率先开口，\"但有个问题——这些特殊轴承和电子控制器，国内能买到吗？\"
林雅早有准备：\"我已经联系了上海和广州的几家供应商，他们可以...\"
\"等等，\"财务科的李科长突然打断，\"这方案预算是多少？\"
\"初步估算需要十二万元。\"林雅翻开笔记本，\"包括...\"
\"十二万？\"李科长夸张地瞪大眼睛，\"厂里现在连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哪来这么多钱搞改造？\"
会议室里顿时议论纷纷。林雅攥紧了激光笔，指节发白。她早就料到会有阻力，但没想到连志远都不站出来支持她。
\"我认为应该优先考虑生产，\"生产科的张副科长慢悠悠地说，\"停产改造一个月，订单怎么办？客户跑了谁负责？\"
林雅深吸一口气：\"短期损失换来长期效益，这笔账...\"
\"小林啊，\"一直沉默的王德海，现在已经是厂里的副书记了，突然开口，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你在国外待久了，不了解国内情况。我们工人要吃饭，要养家，等不起你那套'长期效益'。\"
林雅胸口一阵发闷。这个曾经阻挠她留学、气病她父亲的人，现在又在这里搬弄是非。她下意识看向志远，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可他依然低着头，仿佛对这场争论充耳不闻。
\"我认为林科长的方案值得尝试。\"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郑书记大步走进会议室，所有人立刻站了起来。
\"书记，您不是去省里开会了吗？\"王德海脸色一变。
\"刚回来。\"郑书记示意大家坐下，自己站在投影幕布旁，\"我在省轻工厅看到了林雅同志在瑞士的研究报告，厅领导很重视。\"他环视众人，\"厂里再困难，技术改造的钱必须挤出来！\"
会议风向立刻转变。在郑书记的坚持下，方案原则上获得通过，但预算被砍到了八万元，改造时间也压缩到二十天。
散会后，林雅收拾资料的手微微发抖。这比她预期的条件苛刻得多，但总算迈出了第一步。她本想找志远商量具体实施计划，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到陈科长了吗？\"她问技术科的小刘。
\"好像去车间了。\"小刘欲言又止，\"林科长，你别怪陈科长今天不说话。他...他有苦衷。\"
林雅皱眉：\"什么苦衷？\"
小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王副书记最近在查技术科的外文资料，说有人'里通外国'。陈科长为了保护那些从国外带回来的技术文档，已经挨过批评了。\"
林雅心头一震。难怪志远今天如此反常，原来是在替她挡箭。她匆匆向车间跑去，想当面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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