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晏清依旧不肯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霜辰。
顾霜辰愣了一下，却没有留下的理由，“我在外面等你。”向郁江离交代一句，又看了看郑晏清，转身走出房间。
“阿离…对不起……”郑晏清仍旧挣扎着抬起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着郁江离。
郁江离隐约猜到了郑晏清的意思，赶忙安慰道：“老师，您哪有对不起我？别多想，养好身体最要紧。”
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已经扯出许多褶皱，郁江离坐在床边，将它们一一舒展。
“是…我们郑家……咳咳…对不起你……你，帮宁宁一次…好吗？”
郑晏清说着，眼角留下一颗颗眼泪，枕头瞬间洇湿一片。
“怎么帮？”
“小辰……把小辰，让给宁宁……现在，只有小辰，不会嫌弃她……”
郁江离不禁睁大了双眼：“什么？”
郑晏清沉默片刻，眼角又滚下一串热泪：“阿离，就当我求你了…让小辰和宁宁结婚。”
许久，郁江离终于相信了自己的耳朵，也终于相信这位算无遗策的文学大家，终究逃不过那点私心。
他说的没错，事到如今，唯一不嫌弃郑晚宁的，恐怕只有顾霜辰了。
她想起顾霜辰被人下药那次，那杯酒是郑晚宁递过来的，她本能地怀疑郑晚宁，但顾霜辰，却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斩钉截铁地说：“她很单纯，没那么多心思。”
若是换成她，顾霜辰也能这样毫不犹豫地维护她吗？
没有发生的事，何必假设呢？
郁江离苦笑一声：“老师，您的意思我明白。但这件事情，总要问问顾霜辰的意思吧！”
郑晏清缓缓闭上眼，许久之后才睁开：“你不懂。如果没有你，宁宁在小辰心里，是最重要的。”
“老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郁江离咽下喉头的酸涩，抬起头，长长吸了一口气，“我会慎重考虑的。”
“我…可以……安排你进入宁大……如果，你还想……我什么都能给你……”
“老师，能让我考虑两天吗？”
郁江离笑了笑，帮他掖了掖被角。
“阿离，我……”郑晏清哽咽着，眼睛红了许久，“求你……”
郁江离拍拍郑晏清的手背，柔声道：“老师，您的难处我懂。但，我也有我的难处。”
打开房门，那道笔直的黑色身影出现视野中间。
郁江离吓了一跳，心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好像要从他脸上的细微变化看出什么端倪。
郑书同走进病房，守在郑晏清身边，嘘寒问暖。郑晏清闭着眼睛，好像又睡着了。
二人驱车回到烟霞居，一路上都很沉默。
顾霜辰试探地问郁江离，郑晏清和她说了什么。
她想了想，回答道：“没什么，就是读博留校的事情。”
顾霜辰没再问，她也没再多说。
汽车内饰一片深灰，单调而压抑。
一月的临溪，又干又冷。车前玻璃上兀自凝了一层白雾，前路茫茫，郁江离转而看了向顾霜辰。
驾驶位的除雾口很小，只有驾驶位前方的一小块玻璃清澈透亮。
郁江离只能从那里看到一盏盏疾速后退的路灯。
回到烟霞居，车子稳稳停在泊车坪。郁江离解开安全带，去推副驾的门。
车门纹丝不动。
她疑惑的看向顾霜辰，顾霜辰也正侧头看着她。
“老师和你说了什么？”
“不是告诉你了？”郁江离话未说完，眼睫一垂，转而看向正前方。
“就这些，还用避着我？”顾霜辰淡淡一笑，满脸都写着两个字：不信。
郁江离转过头，眉眼带笑地望着顾霜辰：“真的没什么。”
顾霜辰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开了车门。
冷清的别墅里，只有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深夜，郁江离睡意全无。身边的顾霜辰睡得很香，细微的鼾声均匀平稳。
郁江离悄悄拿起手机，调成夜间模式，打开了租房软件。
忽然，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顾荒容。
“郁小姐，父亲的提议，我希望你能仔细考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再给你五百万，保证你将来衣食无忧。毕竟，以你的家世背景，嫁给顾霜辰，只会拖累他。”
从称呼上不难猜出，发信息的人是郑书同。
“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郁江离吓了一跳，手机倏然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枕边，她下意识把手机扣住，“没什么，睡不着，随便看看。”
“巧了，我也睡不着。”顾霜辰说着，自身后环住她，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后颈。
郁江离下意识闪躲，换来的却是更加过分。
恍惚间，郁江离又仿佛回到了休息室。就是郑家海边别墅的休息室。
男人的气息炽热猛烈，像熊熊燃烧的烈火。
那天，她其实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是，顾霜辰停下来了。
而今天，她不想了。
“顾霜辰！顾霜辰……”她的气息急促而颤抖，胆怯中带着一丝暧昧。
粗重的吻止在凛冽的锁骨，郁江离轻轻推开他，“我们能不能，先不要……”
“好。”顾霜辰轻而易举答应，倒让郁江离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抽离出去，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但你要告诉我，郑教授和你说了什么？”顾霜辰抬起头，湿润的吻落在她的耳尖：“告诉我。”
郁江离不由得呼吸加重，意识跌落在清醒的边缘：“不要……”
“不要？”隔着柔软的棉布睡衣，顾霜辰重重揉了一把：“什么不要？”
郁江离立刻清醒过来，攥紧睡衣，想从他的身下逃走。
顾霜辰一把按住她的肩头：“郑晏清让你离开我？还是，郑书同？”
郁江离睁大眼睛，好久，弱弱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顾霜辰冷笑一声：“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郁江离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我没答应。”
“没答应，但也没拒绝？”顾霜辰说着，再次压了下来，趁郁江离闭眼闪躲的瞬间摸过手机。
她不会拒绝的。郑晏清于她有知遇之恩，就算让她即刻去死，她都不会严词拒绝。
心软的另一面，就是怯懦。
顾霜辰一早就知道，可他喜欢的，也是那个心软的她。
郁江离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手机在顾霜辰手里，急忙伸手去抢，然而，被他一记重吻压了下来。
“顾霜辰……”仿佛天地都轮换了一遭，郁江离好不容易寻到一丝空气，声音却已软如春水：“你说过，不勉强我……”
“原本还想把你放养几天，但是现在看来，我要不做点什么，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话音刚落，粗重的吻便落在郁江离的颈侧、锁骨，一路蜿蜒向下。
窗外的寒月透过白色的柔纱，在床边洒下一遭静谧的光。
郁江离还想再说什么，却再也没有机会。
这一夜，赴庐山当穷烟雨，至钱江当竟浙潮。软语呢喃，红痕缕缕生白玉，千般皆至，心恨绵绵，方消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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