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市区郊外的夜空，一轮弯月刚刚升起。
珑湾酒店。
这是附近堪称比较好的大型酒店。主体建筑不算太高，装修也不算有多豪华，只能算是普通而已。但胜在占地面积异常宽广，有一个很大的露天停车场，和一大片尚未开发的花园树林。
主要是这里距离市中心较偏远，当时地价也异常便宜，业主能以较少的资金，获得大量的土地，并盖起了这座酒店。
时隔多年，现在来看，自然是增值了不少。
这里也是高煜所在学校同学、朋友们喜欢聚会的地方。原因无他，主要还是价格适宜，比较实惠。
高煜乘车到达酒店，就要前往聚会大厅时，忽然一个身穿西服的中年大叔，正从一个房间里踉踉跄跄、失魂落魄地走过来。
他大概年过半百，头发却早已两鬓斑白。面容疲倦而憔悴，神情凄苦而落寞。
从高煜非比寻常的眼力来看，那就是一缕缕浓郁的黑气，萦绕在印堂，甚至在向胸膛流动。
这显然是要心脏猝死的前兆。
他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走进电梯间。
高煜也跟着进去。
他按了最顶层的按钮，9楼。
高煜依然跟着。
他可以明晰地预感到，这人即将面临的灾难。
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但已到了危险的边缘，而此人却还未意识到。
高煜天性纯朴善良，岂能对他人这样的苦难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大叔走出电梯门，径直登上了楼顶天台。
高空中的大风，疯狂呼啸着，令人不寒而栗。
大叔手里依然拿着移动电话，手指微颤，耳膜似乎都要被这冷冷的声音冻僵。
“李先生，1300万，今天必须得还上。”
“我，我哪有欠那么多，之前不是说，只欠了900万吗？”
“900万?你不知道什么是九出十三归吗？”
“你……”
李先生顿觉急怒攻心，胸口一阵阵发痛，气息都变得艰滞了起来。
半个月前，他的儿子和一帮纨绔子弟，意气风发地到国外一家赌场肆意豪赌。
宽敞的大厅，装修奢华，堪称金碧辉煌。
来自世界各地的赌客云集，鱼龙混杂。
一间贵宾室赌桌上，散乱的筹码高高堆积着。
漂亮的女荷官正在分派德州扑克牌。
“李少，你手气真好，刚下场一会的功夫，就赢了那么多。”
“那当然。本少我，就是个天才！”李少得意洋洋。
“真厉害了，这都赢了好几百万了。”和他同行的一个伙伴，已经输了大几十万了，此时也只有羡慕嫉妒恨了。
“看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没出息了吧？这点钱算得了啥？洒洒水了！”李少一副春风得意、神气活现的样子。
“几百万也不算少了。要不，李少，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行，我要多赢一点，带回去让我老爸看看，这是什么！他曾骂我是个废材，我就要让他知道，废柴也有春天！”李少的眼眶有些红了。
他似乎太想在严父面前，快速证明自己的能力了。
牌桌上的另外三人，默默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
他们可是来自美欧和岛国的职业赌徒，都经过了漫长的练习，还有当下最新科技的作弊、加持。
李少目前精神状态高度亢奋，已经赌性上身双眼通红，正中他们下怀。
“2000万。”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身穿笔挺西服的壮汉说道。
他可是受雇于这家赌场的一流高手。此刻，他把筹码全部推到了牌桌上。
这赌注确实下得很大，足以令人惊叹。
“怎么样，你敢跟吗？”
他颇为不屑地望着李少，目光里有着浓郁的挑衅意味。
要跟牌，需要等量的资金。
这不只是需要勇气，确实还需要财力。
李少虽然赢了不少，本金也有几百万，但明显手中的这些筹码，全部加起来也还是远远不够的。
可是如果不跟，则以认输论处，之前押上赌桌的上百万筹码可就被对方完全没收了。
这显然是在以本伤人了。
另外两家则是默默地把牌盖上，选择不跟。
看起来他们是没有信心能赢，所以选择退出，以避免更大的损失。
然后静静地坐着，事不关己似的，看这场即将上演的、剧本早已写好的戏。
明面上，络腮胡壮汉的牌只是同色的梅花6，7，8、9，底牌未知。
这是准备要形成同花顺了。
所以他有话事权，胆敢下重注。
可是，如果他的底牌，只要不是5或10的话，则只是一把散牌而已，而且牌面很小。
出现10的机率是不可能了，因为扑克牌里全部4条10都在李少手里。他的底牌还是个黑桃5。
也就是说，这个目露凶光的络腮胡汉子，只有取得梅花5，组成同花顺才能赢。
但这样的机率又有多大呢？
显然是极小的。
毕竟，李少4条10已经明晃晃地摆在赌桌上，算是大牌了，赢面是足够大的。
就这，对方也敢如此叫嚣！只怕色厉内荏而已。
他想要赢，也就剩下以本压人，迫人放弃这一招了吧。
放弃，对于李少而言，显然是不甘心的。
“我想跟。但是我的钱不够。”眼看着桌上的大堆筹码就要被对方毫不客气地笑纳了，李少恨得牙根痒痒的。
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哦，你缺多少？赌场是可以借的。”络腮胡汉子眼眸中闪过一道喜色。
赌场可不怕赌客缺钱，就怕赌客不赌。
立时就有一个西装笔挺、经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先生你好！你需要多少资金，公司马上给你安排。”
“我这里只有1100万，还差900万。”李少看了一下牌桌。“你们可以借给我吗？”
他此言一出，几个朋友都不禁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李少这也实在是太疯狂了吧。
“当然可以。请出示一下你的护照，身份证，我们马上帮你办理。”
李少把护照和身份证递给他。
这位大堂经理拿了这些证件，在一台电脑上输入相关信息，查询了一下，“父亲李理是深港市郊区一家酒店，珑湾酒店的老板，近期还接连在一座知名企业开发的楼盘购入了十套房产，不过该企业近期传闻负债万亿，名下的那个楼盘已停工，似是烂尾了……”
这李家看起来运气不太好，但财力显然还是很不错的。
“好吧，李先生，审核已经通过了，你可以拿到900万的借款。”大堂经理迅速地作出决定，“你只要在这份借款合约上签个字就行了。”
一份文件摆在了李少面前。
这其实也是一份高利贷协议。
李少也没有细看，拿起笔刷刷地签上大名。
马上，900万筹码，整整齐齐地放在他的桌面上。
“我跟！”李少把所有筹码全部推出去。
这真得是孤注一掷，没有退路了。
“我是4条10，亮出你的底牌来见我。”他自信满满地把底牌，黑桃5掀开了。
络腮胡汉子小心翼翼地、秘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底牌，是个红桃K。
这不能组成同花顺，显然是输了。
他眼眸中闪过一道厉色，双手捂住底牌，暗暗默运内家真气功力，把这红桃K收进西装衣袖，又从袖口内，奇快无比地射出一张牌来，握在手里。
这个换牌过程可真是天衣无缝一般，让常人根本无法觉察。
“你输了！”络腮胡汉子冷冷地道，翻开底牌，赫然竟是梅花5。
这是同花顺，足以取胜。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李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意识到数以千万计的钱财，瞬间化为乌有，他只觉得怒火攻心，气血翻腾，喉咙发甜，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一周后，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壮汉出现在了李理的酒店办公室里，“我们是赌场的，你儿子欠了900万。麻烦你支付一下吧。”
洋洋洒洒签有他儿子大名的文件，摆在了他的大班台办公桌上。
“900万?”他觉得大脑一阵晕眩。他原本还是有些存款的，但脑子一热投资房产，偏偏又遇上了烂尾楼，血本无归。此刻根本已经没有多少资金了。
“我没有那么多钱，可不可以缓一缓。”他平复了一下胸中江潮翻腾般的情绪，咬紧牙关，说道。
“可以。下周也行。不过到时就不是这个数额了。”几名穿黑西装的人也不多言，转身就离去了。
李理但觉全身无力，瘫软地坐在大板椅上，心跳加速，喘着粗气。
这世道，筹钱可不容易，需要漫长时间。
这才几天，讨债的电话就追魂夺命般地打来了。
而且，利息居然高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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