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掉新手机带来的风波，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然只激起短暂的涟漪，却让潭底的淤泥翻涌不休。兰家别墅里的空气，比之前更加粘稠，带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
第二天清晨，餐厅。
柳如懿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晚没睡好。她默默地摆放着碗筷，动作间透着一丝刻意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兰强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地翻着报纸，却半天没翻一页，心思根本不在上面。
天宝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被柳如懿拉到座位上。“妈，我今天要吃草莓酱面包。”他嘟囔着，完全没察觉到餐桌上异样的气氛。
柳如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天赐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洗得干净但明显偏旧的校服。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个馒头，平静地开始吃早餐。
兰强的视线从报纸上方抬起，落在天赐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猛地收回。他端起牛奶杯，喝了一大口。
“咳，”兰强放下杯子，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天赐，昨天……卖手机的钱，够买复习资料吗？不够的话，跟我说。”他的语气尽量显得平稳，但微微抽搐的眼角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天赐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目光迎上兰强：“够了，谢谢。”
柳如懿赶紧插话，试图缓和气氛：“够了就好，够了就好。学习重要，别亏了自己。”她说着，给天赐碗里夹了一筷子咸菜，笑容显得有些讨好，又有些畏惧。
天赐看着碗里的咸菜，没动，只是淡淡地说：“我吃饱了。”
他放下只吃了一半的馒头，站起身：“我先去上学了。”
“等等，”兰强叫住他，声音有些干涩，“你那个旧手机……我看屏幕裂得挺厉害，别划到手。要不，还是拿去修修？”
天赐脚步未停，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不用了，还能用。而且，我很小心。”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声音不重，却像锤子敲在兰强和柳如懿心上。
“他什么意思？他那是什么眼神？”兰强猛地把报纸摔在桌上，压低声音怒吼，“他是在嘲笑我们！他是在警告我们！”
柳如懿吓得一哆嗦，赶紧安抚道：“你小声点！别让天宝听见……他，他可能就是那个意思……兰强，我害怕，他现在根本不怕我们了！”
“怕？”兰强眼神阴鸷，“是他该怕我们！这里是我的家！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他还想翻天不成！”他虽然嘴上强硬，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恐惧。天赐的平静和冷漠，像一层 坚硬的铠甲，让他所有的试探和算计都无功而返。
“那现在怎么办？手机……他肯定藏起来了。”柳如懿六神无主。
兰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找不到手机，就让他失去用手机的机会！”
柳如懿一愣：“你的意思是……”
兰强没说话，只是眼神变得更加阴狠。
天赐走在路上，能感觉到背后似乎有目光跟随着。
他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在经过一个路口的反光玻璃时，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果然看到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是兰强公司的车。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他们还是不死心，开始用这种方式监视他了。
他没有改变路线，依旧按时走进校门。他知道，在学校里，兰强暂时不敢做什么。
一整天，天赐都保持着高度警惕。他留意着周围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甚至连课间去洗手间，都会下意识地观察有没有人尾随。这种感觉很累，像一根无形的弦紧绷在心头，但他别无选择。
放学后，他没有去打工，也没有直接回家。他绕了几个圈子，确认甩掉了可能存在的跟踪，然后走进了一家网吧。
他没有玩游戏，而是开了一台机器，插上新买的U盘，将那段视频再次上传到了一个加密的网络云盘，并且设置了定时邮件发送功能，收件人是几个知名的媒体邮箱和王阿姨的儿子——一个在外地工作的律室。定时发送的时间，设定在七天后。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这相当于又上了一道保险。即使兰强他们真的狗急跳墙，毁掉了他所有的存储设备，甚至对他本人不利，这段视频也有可能曝光。
他拔下U盘，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离开了网吧。
晚上回到家，兰强和柳如懿都在客厅。
柳如懿正在笨拙地给天宝削苹果，兰强则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地换台，显得心烦意乱。
看到天赐回来，兰强的动作停了下来，盯着他：“今天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和同学在图书馆复习。”天赐平静地回答，换好鞋，准备回房间。
“复习？”兰强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天赐，眼神带着审视，“我怎么听说，有人看见你在网吧待了很久？”
天赐心里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查资料也需要用电脑。”
“是吗？”兰强冷笑一声，“查什么资料需要去网吧？学校图书馆没有电脑？还是你那个‘还能用’的旧手机不能上网？”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天赐，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慌乱。
天赐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然地迎了上去：“网吧网速快一点。”
这个回答无懈可击，却也充满了挑衅。
兰强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眼神却异常沉稳的少年，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恐吓、收买、监视，似乎都对他无效。
柳如懿见状，赶紧上前拉住兰强：“好了好了，孩子回来就让他歇着吧。天赐，你饿不饿？妈给你留了饭。”
“不饿。”天赐绕开他们，走向自己的房间。
手刚碰到门把，兰强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阴冷：“天赐，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不要做白眼狼，否则，会遭报应的。”
天赐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我等着看。”
说完，他推门而入，轻轻关上了门。
客厅里，兰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紧闭的房门：“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们养的好儿子！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柳如懿看着那扇门，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她喃喃道：“他什么都知道了……他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兰强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神变得疯狂而决绝。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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