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水拍打着岸石，发出沉闷粘稠的回响。
众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从仅容立足的狭小石台爬起，剧烈喘息咳嗽。浓烈焦糊恶臭混杂烧焦虫尸的腥膻，如同裹尸布缠绕每个人。
头顶，毒火与虫潮最后的搏杀余韵未散。零星烧焦虫尸混合滚烫灰烬，如肮脏雨点不断砸落，溅起腥臭水花。
更深处，倒悬于巨大“水镜”穹顶的大雁塔魇宫巨影，依旧散发着冰冷死寂的邪异光晕，无声嘲弄脚下挣扎。
石台紧靠湿滑高耸岩壁，前方数丈就是奔腾汹涌的暗河黑流。
河水漆黑如浓稠原油，粘滞沉重，奔腾间无寻常水声，只有低沉如巨人胸腔共鸣般的轰鸣翻滚，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臊与死亡气息。
“呸！呸！” 瘸叟吐出嘴里苦涩的脏水，独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悲愤。他那雄山魈皮毛烧焦沾满黑泥，蜷缩脚边舔舐伤口，低低呜咽。
虿仙姑靠在石壁上，剧烈咳嗽着，每次都牵动脏腑，嘴角又溢出丝丝黑血。驱动“万蛊蚀心香”的代价远超想象。
阴瞳子裹着湿透的灰袍，瑟缩在角落，那只浑浊的左眼在白翳下似乎蒙上了一层更深的灰色，只有右眼依旧锐利地扫视着这片幽暗地域。
张九郎摸索确认显影砂皮囊还在怀中，幽蓝奇砂的冰寒正与周遭湿冷抗衡。
阿史娜单膝跪于湿滑石台，右手按住剧痛钻心的左肩。左臂上那层彩釉秘药凝固的斑斓壳层，在连番撞击和黑水浸泡下多处裂开蛛网细纹。
裂纹下露出的并非血肉，而是毫无生气的劣质陶土般的青灰色“肌理”，每次活动都带来撕裂剧痛，并渗出腥冷黑水！
老摩诃强撑着念诵祆教祷言，试图安抚众人恐慌的心神，但那干涸的唇却止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惊魂未定、喘息未匀之际。
几缕微光吝啬地洒向石台下方延伸入河水的缓坡淤泥地。
在那片浸满黑水的湿冷淤泥与嶙峋乱石之间，一个蜷缩的轮廓，赫然映入眼帘！
不是岩石。是一具骸骨！
一具通体覆盖乌黑油亮、如同被千年桐油浸润奇异包浆的人形骸骨。
它以极端扭曲痛苦姿态蜷缩，双臂死死交叠胸前，仿佛护住某物。漆黑骨头凝固无声恐惧。头骨转向石台，空洞眼窝在微光中“望”来，黑得深不见底。
“阿奴——！！”
阿史娜失声尖叫。那熟悉的身形轮廓，蜷缩保护怀中物的姿态，正是她家族最忠诚的老粟特仆人，随叔叔阿史德一同运送“碎玉胚”后离奇失踪的阿奴。竟在这万丈地底，化作了如此可怖的黑色枯骨！
巨大的悲痛冲击着阿史娜。“阿奴爷爷！” 她不顾左臂剧痛，挣扎着就要冲下石台！
就在她右脚踏上淤泥边的湿石刹那！
“咯咯咯——！”
原本凝固石雕般的漆黑骸骨，毫无征兆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动声！
覆盖包浆的漆黑臂骨如蓄力弹簧猛地弹开，如两条淬毒乌钢鞭。尖利五指骨闪烁死亡油光，带撕裂空气的锐啸，闪电般抓向阿史娜双肩。
速度太快，快得超越了亡者应有的极限。空洞的眼窝里仿佛燃烧着不属于这具枯骨的冰冷怨毒！
张九郎虽不见动作，但那股猛然爆发的浓烈恶意和尖啸破风声让他瞬间警醒。
“危险！”他嘶吼前扑想推开阿史娜。
晚了！
“砰！” 一声闷响！
骸骨一只冰冷坚硬的骨爪狠狠拍在阿史娜格挡的右臂上，巨大的力量撞得她右臂发麻。
同时，骸骨另一只骨爪快如毒蛇吐信，死力扣住她左脚踝，一股混合千年尸气的冰冷巨力猛地一拽。
“啊！”阿史娜惊呼未绝，脚下湿石一滑，被恐怖骸骨拽得失去平衡，与其滚成一团！
“噗通！”巨响，双双坠入奔腾翻滚的暗河黑水。
“阿史娜——！！” 老摩诃肝胆俱裂，虿仙姑与瘸叟也骇然失色。
更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随即发生，就在阿史娜与阿奴骸骨砸入粘稠黑水的瞬间。
“哗啦啦啦啦——！！！”
河底原本沉寂的淤泥陡然如同开了锅的滚油般剧烈翻腾！如同地狱之门在地底豁然洞开！
无数只！
成千上万只。惨白枯槁，带着幽幽磷火微光的人形骨骸手臂，如同破土而出的剧毒魔芋花蕊。争先恐后、密密麻麻地、从漆黑腐臭的河床淤泥和石缝中疯狂探伸出来。
每一只骨爪都沾满污秽的黑泥，五指张开，如同无数饥饿到了极点的地狱恶鬼，疯狂地抓挠撕扯、缠绕拖拽，目标直指坠入河中的阿史娜和与之纠缠的阿奴骸骨！
阿史娜坠入冰冷刺骨、粘稠如凝脂的黑水中，瞬间被浑浊死亡吞噬。眼前粘滞黑暗，恶臭冰寒麻痹四肢。无数滑腻坚硬如铁钩的骨指缠上身来！踝、腿、腰、臂处处受缚。巨力如生锈铁钳锁死关节！彻骨冰寒碾磨神魂
她拼死挣扎，未受伤的右臂疯狂挥舞，试图挣脱。
然而左臂那裂开的彩釉壳层在河底巨力和无数骨爪撕扯下，“咔嚓嚓！”如同劣瓦崩裂的脆响不绝于耳，大片斑斓流光的釉质碎块如同凋零的陶瓷花瓣，从她左臂上崩飞脱落。
露出的不再是血肉，而是更深沉干涸、如同风化千年石雕般的青灰色手臂“骨骼”形态。裂纹深处，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污秽黑汁。
剧痛混合着刺骨的寒毒和被吞噬生机的巨大空虚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瞬间溺毙，只能凭借最后一丝本能，死死护住头脸！
那袭击她的阿奴骸骨同样未能幸免。
它如同搅沸魔巢的引线，瞬间被更疯狂数倍的骨手缠拽撕扯。漆黑包浆骨臂被枯爪蛮力折断，头骨被拉扯扭曲变形，漆黑肋骨被拧成麻花。最终如朽物被无数骨手掩埋拖入更幽深的淤泥深渊！
混乱中，张九郎已冲到水边。
他虽然看不见，但那沉闷的水下翻滚、骨臂撕扯的“咔嚓”摩擦声、阿阿史娜窒息挣扎，如地狱丧钟在耳中轰鸣。
千钧一发。他一把扯开显影砂皮囊，将半袋闪烁幽蓝星屑的细砂，狂泼向阿史娜挣扎的水域！
“噗——嗤！”
幽蓝砂砾如星辰倾泻入墨渊。遇水不沉，反爆出灼目穿暗的荧绿强光，光如深渊爆裂的炸弹，瞬间刺透数尺稠水，照亮下方数丈。
映照之景，使虿仙姑也骇然尖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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